“走吧。”月餅聳聳肩鉆出草叢，“他用陰氣控尸，自然能感應(yīng)到咱們的陽氣。要有問題早就出事了，應(yīng)該沒危險。”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硬著頭皮往別墅走去，穿過門口尸群的時候，很有些僵尸片拍攝現(xiàn)場的即視感。
    佳妍父親手里不停把玩著一塊造型奇異的骨頭。我仔細看著，那塊骨頭油光水滑，白中泛青，既不像人骨也不是動物骸骨。
    周一和還是那副笑模樣，只不過配上這身裝扮，很有些笑面鬼的感覺：“這是我的哥哥，博文的父親，周一平。”
    周一平“哼”了一聲，雙手大拇指半蜷著擺出個拱形：“博文冥婚，想來你們都看到了。”
    我隱隱覺得這個手勢很熟悉，似乎在哪本書里見到過介紹。氣氛有些微妙，我來不及多想，尋思著如果回錯話，這些人很有可能立馬動手，只好點點頭靜觀其變。
    “恭賀新禧，節(jié)哀順變。”月餅摸摸鼻子。
    我差點一口老血噴月餅滿臉，心說月無華你是智商低還是情商低，有這么說話的么？
    果然，周一平森森地盯著月餅足有十多秒鐘，臉色陰晴變幻。我琢磨著要壞事兒，身體繃緊提前做好玩命準備。
    沒想到周一平長嘆口氣：“異徒行者？周蘇兩家躲了這么多年，還是讓你們找到了。”
    這句話信息量極大，周一和紋著“62188”這串數(shù)字，我們佩戴著異徒行者的首飾，他們識破我們的身份不奇怪。最蹊蹺的還是后面一句話，周蘇兩家與異徒行者之間似乎存在著類似“貓鼠游戲”的關(guān)聯(lián)。
    蘇佳妍父親狠狠捏著那塊骨頭，指節(jié)用力過度泛著青白色：“周哥，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孩子沒了，咱們還有什么顧慮？拼了吧！”
    周一平搖頭說道：“秋材，咱們不是異徒行者的對手。”
    蘇秋材拳頭攥得“咯咯”直響，目露兇光，卻掩不住眼睛深處的恐懼。
    月餅左手拇指彎曲點動，右手中指食指擺出采摘形狀：“鹽幫和藥幫，自古勢不兩立，居然結(jié)為冥親家，也是一樁奇事。”
    鹽幫自漢朝起就興起于江淮流域，一般的販運路線分南北和東西兩線。南北線是運河北上至漠北；東西線沿長江直到西北青藏>地區(qū)。歷朝歷代鹽業(yè)官營，控制極嚴，概因私鹽利潤極高，鹽幫又多是草莽之徒，常年受官府鎮(zhèn)壓，逢天下動蕩必率先起義。
    歷史上，南北線最有名的的鹽幫頭子是隋末程咬金；東西線則以元末鹽梟張士誠“十八條扁擔起義”最為有名。
    至于藥幫，更是一個神秘的幫派。圖書館里有一本隋唐藥王孫思邈所著的孤本《藥本經(jīng)》，對藥幫進行了詳細描述。
    “蜀南，產(chǎn)龍骨，研磨成粉，沸湯沖服，治百病，眾皆稱奇。采骨者自成一派，晝伏夜出，或曰此為陰人，是為陰幫。”
    陰幫就是藥幫。自古以來，中國民間就認為恐龍骨是龍的骨骸，服用可除百病。龍骨售價極高，發(fā)展至明朝中葉，有“一錢龍骨一兩金”的說法，并逐漸形成了尋找龍骨的組織。這個組織行事神秘，據(jù)說多以摸金、搬山、望堪后人組成，有些見不得光的祖?zhèn)魇炙嚕廊朔Q其為“陰幫”，后來估計是覺得這個名字晦氣，改成了“藥幫”。
    鹽幫和藥幫勢不兩立的原因，說來好笑。貢城產(chǎn)井鹽，又產(chǎn)恐龍骨，這兩樣?xùn)|西都是地下刨出來的好玩意兒。而且鹽幫始終認為藥幫采龍骨有悖天理，斷了當?shù)佚垰猓凰帋蛥s認定井鹽是龍騰之水的產(chǎn)物，鹽幫理應(yīng)給藥幫分錢。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說白了兩個幫派就是為了爭奪地盤。歷朝為了限制兩幫勢力，也就“睜一眼閉一眼”，還暗中挑唆激起彼此矛盾，坐享其成。清朝乾隆年間著名的“貢城民間爆斗”，正是源自于此。經(jīng)此一役，兩幫精英盡失，元氣大損，由明爭轉(zhuǎn)為暗斗。
    我暗罵自己腦子不轉(zhuǎn)筋，怎么就忘記了貢城號稱“千年鹽都”，又是“恐龍之鄉(xiāng)”，自古就是東西線鹽幫大本營。
    周家靠鹽發(fā)家，自然和鹽幫脫離不了干系。周一平剛才擺出的手勢，是鹽幫見面獨有的接頭暗號；蘇佳妍父親手里的骨頭，應(yīng)該是傳說中藥幫龍頭世代相傳的“神龍骨”。
    “如果他們是來找咱們，早在白天婚禮就動手了。”周一和斂起笑容，“魘族天數(shù)如此，也該現(xiàn)世報了。”
    月餅揚揚眉毛，面色動容：“你說什么？”
    我如同兜頭潑了一盆冷水，全身刺涼：“魘族不是早在春秋時期就全軍覆沒在昆侖山了么？”
    周一平與蘇秋材互看一眼，微微點頭，似乎是做出了某種決定。
    “請先進屋，”周一和側(cè)身讓出大門，“我把這些賀婚行尸驅(qū)回后再詳談。”
    進了別墅，賓客們依舊呆坐，甚至連周蘇兩家的親人也進入了一種奇妙的癡幻狀態(tài)。大夯更是嘴流涎水，斜靠在椅子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半張的嘴里還有沒有咽進肚子的米飯。
    這種氣氛太詭譎，我留心觀察他，陽白、膻中、氣舍這些穴道并沒有刺入銀針。月餅更是心大，直接湊著鼻子聞滿桌飯菜的味道。
    “白飯插雙筷，墳頭兩炷香，再配上陰木燒成的灰兌酒喝下，就是這個樣子了。”周一平解釋道，“魘族秘術(shù)之一，實在有違天和。如果不是為了博文和佳妍的冥婚，絕不會使用。”
    “哼！”蘇秋材雖然冷哼，卻紅著眼圈望著樓梯，嘴角微微抽搐。
    周一平苦笑著：“秋材，生死有命，強求不得。”
    屋外響起幾聲沙啞的喉音，行尸沉重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周一和回來時眼眶烏青，顯得很疲憊：“久等了，請跟我們上樓。”
    進了二樓會客廳，三人沒什么防備，任由我們滿屋參觀。整間屋子擺著各式紅木家具，透著淡淡木香，南邊木架端放一個完整的恐龍頭骨，看形狀應(yīng)該是鴨嘴龍。月餅挺感興趣。
    我發(fā)現(xiàn)博古架擺著幾塊造型獨特的結(jié)晶鹽，最中間的鹽塊里面好像有什么東西。湊近一看，半透明的鹽塊泛著藍光，鹽體中結(jié)滿絲絮，包裹著一顆血紅的人眼！
    忽然，那顆眼睛骨碌轉(zhuǎn)動瞳孔，向我這邊看了過來。
    我下意識退了兩步，目光卻像是被磁石吸引的鐵塊，怎么也擺脫不了那只眼。一瞬間，腦子里無數(shù)突然涌進不屬于自己的片段式畫面。
    沙漠、大海、密林、鬧市、古戰(zhàn)爭場景、陰森的墳?zāi)埂⒑雒骱霭档墓砘穑€有熟悉的聲音：“你快跑！別管我！”
    周一和用紅布蒙住鹽塊，畫面突然全部消失，我的腦子像是吹爆的氣球，空蕩蕩地非常難受。視線由虛幻轉(zhuǎn)為現(xiàn)實，一時間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在什么地方？
    月餅并不知道我經(jīng)歷了什么，見我面色不對，問道：“南瓜，怎么了？”
    我使勁喘了幾口氣，才使心跳慢慢平復(fù)，又解釋不通剛才出現(xiàn)的異狀，擺擺手示意沒事。
    周一和指指我，又指指月餅：“他是異徒，你是行者？”
    還沒等我們回答，周一平問道：“秋材，給他們看那張照片？”
    蘇秋材把龍骨放到博古架，對著鴨嘴龍頭拜了三拜：“既然確定了，還有什么不能看的。”
    周一和從抽屜里取出一個紅皮筆記本，翻了幾頁拿出一張泛黃的黑白老照片放到桌上。
    一望無垠的沙漠，幾頂軍用帳篷，一群身穿七八十年代衣服的年輕人并排站著。隊伍中間是年輕時的老館長和手拿帽子、帶著深色眼鏡、三七分頭的男子。最右邊那兩個人，分明是周一平和蘇秋材。
    我“啊”了一聲！
    我和月餅在古城郊區(qū)仿照圖書館設(shè)計的房子里見過類似的照片，唯一不同的是那張照片里只有老館長和男子。
    周一和說道：“這張照片，是我照的。”
    以下是我根據(jù)周一和講述做的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