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0</br> 再見到明屹,已經是喬皙晚上去奧數班上課的時候了。</br> 同喬皙這種半路來旁聽的不同,奧數夏令營里的學生都是來自華北地區各大高中的競賽尖子生，本來就有一定基礎,再加上夏令營全天候的密集訓練，算到今天他們已經集訓了整整一個半月。</br> 因此盡管這次小測的范圍才不到五十人,但大家都異常重視,畢竟這幾乎等同于全國聯賽的提前練兵了。</br> 至于喬皙，她知道自己基礎就和別人比不了，再加上她白天有自己的課業，只是每天晚上來旁聽一下，因此哪怕每天課后都自學兩三個小時，但這次的考試成績恐怕也不會太理想。</br> 韓書言安慰她：“別緊張，這次考試的成績算不了什么,九月才是正賽呢。”</br> 喬皙點點頭：“我知道,這次就當練練手啦。”</br> 話雖這樣說，可喬皙還是忍不住緊張。</br> 這種感覺……該怎么說呢？</br> 就是那種考前明明沒有看書，但還是希望考試時全部都能蒙中的僥幸心理吧。</br> 明屹進來的時候，離考試開始還有二十分鐘。</br> 他剛在座位上坐下來,不遠處的江若桐便走過來，捧著一疊講義到他跟前,小聲道：“明師兄，上周發的講義上的內容,我覺得好像有些問題。”</br> 明屹將目光從教室后排收回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講義上,“你說。”</br> 江若桐指給他看，“你看這一步，其實是不滿足卡爾松不等式取等條件的……”</br> 明屹一看就反應過來，當即便點點頭，“講義錯了。”</br> 明屹直接從座位上站起身，走上了講臺。</br> 他敲了敲黑板，成功地讓教室內安靜了下來，“上周發的講義拿出來。”</br> 座位上的喬皙正出著神。</br> 剛才她看到江若桐走到明屹身邊，彎腰同他說了幾句話。</br> 兩人靠的很近，幾乎要腦袋挨著腦袋了，明屹雖未說話，但卻一直在認真聽著。</br> ……有點煩。</br> 喬皙無意識的捏著手里的橡皮。</br> 一旁的韓書言輕聲喊了喬皙幾聲，見她沒反應，又推了一下她的胳膊。</br> 喬皙回過神來。</br> 韓書言指了指自己面前：“講義。”</br> 看著不知何時已經站上講臺的明屹，她回過神來，低頭去翻書包。</br> 只是因為今晚要小測，所以喬皙只帶了自己的筆記本，預備小測前再復習一下已經掌握的知識點，并沒有帶上周發的講義。</br> 一旁的韓書言將自己的講義推到兩人中間，溫言道：“看我的吧。”</br> “倒數第二頁的第一題——”明屹抬頭環視了一圈，目光落在了教室最后排，腦袋幾乎要湊到一起的那兩個人身上。</br> 他突然就改變了主意，音量稍稍提高：“喬皙，你上來做一下。”</br> 喬皙：“？？？”</br> 說完明屹就走下講臺了，并沒有留給喬皙任何反應的機會。</br> 之前老師上課的時候，也很少點他們這些旁聽生，這會兒喬皙毫無防備地被叫到，大腦懵了幾秒鐘。</br> 喬皙在這里上課上得并不完整，很多缺課的內容都需要她課后自學。</br> 而明屹提到的這一部分，恰好是她還沒復習到的。</br> 韓書言將自己的講義遞給她，示意她帶上去。</br> 講義上有答案，帶上去不大好……喬皙搖了搖頭，又在座位上磨蹭了五六秒，將解題過程看了一遍，心里這才稍微有了點底。</br> 好在因為已經看過了解題步驟，因此雖然還沒學到這里，但喬皙還算是比較順暢地將題目解了出來，沒讓自己在講臺上尷尬太久。</br> 寫完最后一行，她輕輕呼出一口氣，將記號筆放下。</br> “錯了。”</br> 她剛轉過身，站在一旁的明屹便淡淡開口了。</br> 他從講臺上拿了根紅色的馬克筆，從喬皙寫的解題步驟的中段開始，一直劃到了最末尾。</br> “從這里開始，全錯。”</br> 喬皙的臉“騰”的一下，像是被燒著了，腦袋里“嗡嗡”的響著。</br> 更可怕的是，她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寫錯了。</br> 明屹繼續道：“講義上的答案是錯的，這里不能取等……除了江若桐，沒一個人發現，你們全都是照抄答案的嗎？”</br> 喬皙咬緊了唇，沒有說話。</br> 講臺下的江若桐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臉平靜地看著講臺上的喬皙。</br> 她的目光里沒有得意，沒有嘲諷……沒有任何情緒，但卻已經足夠叫喬皙難堪。</br> 盡管喬皙自認從未有過要和江若桐在奧數上一較高下的心思，但她還是不得不承認，此刻的自己，實在是糟糕透了。</br> 江若桐什么都沒說，什么也沒做，可她光是坐在那里，就已經是在告訴喬皙——</br> 之前那一次，只不過是因為你耍了小聰明，要論起真本事來，你是比不過我的。</br> 喬皙站在那里，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br> 大家一時都忙著低頭做筆記，一時間教室里響起一陣筆尖摩擦在紙面上的“沙沙”聲。</br> 明屹看了一旁站著的喬皙一眼，語氣里聽不出什么感情：“回去吧。”</br> 喬皙默默走回到座位上，坐下后就一直垂著腦袋，一言不發。</br> 感覺到氣氛的凝滯，韓書言沒話找話道：“你看一眼就能記住解題步驟啊……這道題我都還沒看懂。”</br> 喬皙依舊保持著先前那個垂著頭的姿勢，悶不吭聲。</br> 韓書言又沒話找話的尬聊了幾句，見她實在不想說話，便也安靜了下來。</br> 小測很快開始。</br> 奧數班上的學生都是各大高中的數競尖子生，絕大多數人的目標都不是全國聯賽，而是能夠通過全國聯賽名次拿到的冬訓營名額。</br> 因此小測的難度自然是遠高于全國聯賽的。</br> 小測六點開始，九點結束，一共三個小時，試卷上六道大題，每題七分，滿分四十二分。</br> 八點半的時候，喬皙就起身交卷了。</br> 一旁還在奮力演算的韓書言略帶驚訝的看了她一眼，而這一眼，更是叫喬皙羞愧難當。</br> 六道大題里，她只會一道幾何題和一道代數題的第一小問，至于其他的……她連半點頭緒都沒有。</br> 同一時間，和喬皙一起交卷的還有江若桐。</br> 只是，和她不同的是，江若桐的答題紙是寫得滿滿當當，顯然是在不到三小時的時間里，就將這六道大題全部解出來了。</br> 不用江若桐開口，她手中的答卷就已經是無聲的嘲諷。</br> 喬皙收回目光，不再看她一眼，沉默著回到座位開始收拾書包。</br> 江若桐在走廊盡頭找到了明屹，此刻他正懶洋洋的趴在欄桿上，手里拿著一本硬皮筆記本，涂涂畫畫的不知道在寫些什么。</br> 江若桐知道他性子向來冷淡，天生就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很多時候老師還在上課時他也會偷偷溜出去。</br> 不過好在所有老師都將他當做了寶貝疙瘩，對他的率性之舉并不會過多苛責。</br> “明師兄。”</br> 明屹合上手中的筆記本，轉過身來，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女生，神色淡淡。</br> 江若桐笑了笑，開口道：“今天的題目有些難……最后一道想了好久才做出來。”</br> 明屹抬腕，看了一眼手表，然后淡淡道：“還不錯。”</br> 他很少夸人，是以這三個字可以算是夸獎了。</br> 這次小測老師選的題目難度雖然不及正賽，但三小時做六道大題，時間太緊，能在規定時間里做完已是不易，更何況江若桐還提前了半小時。</br> 果然，因為他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江若桐的眼中流露出了幾分欣喜。</br> 頓了頓，她又道：“下星期是我的生日，我們就在家辦生日趴，你能來嗎？”</br> 明屹直接搖頭，“不了。”</br> 沒想到他如此干脆利落的拒絕，江若桐一愣，又補充道：“是我十六歲的生日……我很希望你能來。”</br> 明屹看向她，向來沒有太多表情的臉上，第一次帶上了幾分嘲諷，“所以？”</br> 江若桐看向他，咬著嘴唇，眼睛里已經氤氳起了濕氣：“明師兄，你為什么……對我是這種態度，你還在因為那本書——”</br> “你希望我是什么態度？”明屹面無表情的看向她，“要我喜歡你嗎？”</br> 向來伶牙俐齒的少女，卻在這一刻啞口無言。</br>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再次艱難開口道：“對不起，那個時候我也不知道怎么就——”</br> 明屹突然打斷她：“為什么去那個露臺？”</br> 江若桐愣了幾秒，然后道：“我是看見你進電梯了，所以才跟了上去……”</br> 到現在還在撒謊。</br> 明屹笑了一聲，沒有再理會站在原地的江若桐，徑直離開了。</br> ……結果就在樓梯口抓到了喬皙，她正背著書包要往樓下走。</br> 明屹皺著眉出聲叫住了她：“你去哪兒？”</br> 聽見他的聲音，喬皙連頭都沒回，“蹭蹭蹭”的就往樓下跑。</br> 她這舉動自然是出乎了明屹的預料，他在原地愣了好幾秒后，才想起要去追。</br> 最后明屹是在二樓轉角處將人追到的，他揪住少女的書包帶子，將人往墻上一摁。</br> 明屹皺眉看向面前的喬皙，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厲：“提前交卷？試卷上的題目你都會做是不是？”</br> 他知道今晚小測的難度，也知道喬皙的水平。</br> 明屹心里清楚，她提前交卷絕不可能是因為提前做完了所有的題。</br> “我什么都不會，干嘛還要在里面傻坐著？”性子向來軟綿綿的小姑娘，此刻卻半點不示弱，大聲吼了回去，“我這么笨還學什么奧數啊！我以后都不會來了！”</br> “對。”明屹被她氣壞了，怒極反笑，“又笨又不努力。”</br> 一聽到這句話，喬皙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她一把站在自己面前的明屹推開，大聲吼道：“既然知道我笨，干嘛還叫我上黑板去做題目？！你就是想看我出丑是不是？！”</br> 明屹向來對萬事不經心，這會兒也是難得被氣得這么厲害。</br> 他冷笑道：“那種題目都能做錯你還有道理了？看一眼就能發現的問題……我看你是根本連書都沒看，心思都放到談戀愛上去了吧？”</br> 話一出口，明屹又有幾分自悔失言。</br> 他說的是氣話，其實他清楚，他家小姑娘乖得很，并不是會早戀的人。</br> 誰知這么一句話，聽在喬皙耳里，卻像是炸開了鍋。</br> 當即她便再次狠狠推了一把明屹，沖著他重重捶了一拳，聲音里已經帶了輕微的哽咽，“……你難道不是嗎？你又有什么資格說我？”</br> 剛才他和江若桐兩個人在走廊里說了那么久的話……</br> 普通同學之間怎么會有那么多的話要說啊？他們難道不是在談戀愛嗎？！</br> 明屹又被她推了一把，這回沒防備，手中的筆記本掉在了地上。</br> 正當他還在思考喬皙剛才那句話是什么意思時，小姑娘已經抹著眼淚一溜煙的跑走了。</br> “哥……哥。”無辜圍觀目睹了整場表演的明菀拎著裝了甜品的袋子，呆呆的從陰影處走了出來。</br> 明菀剛才晚上和盛子瑜一起去逛街，兩個人又買了甜品回來，她本來打算來這里等哥哥一起回家的，沒想到就目睹了這么一幕。</br> 明屹也還是一副正在氣頭上的樣子，一時間并沒有同明菀說話。</br> “好好的干嘛吵架啦……”明菀小心翼翼的彎下腰，去撿那本掉在地上的筆記本，“就因為她沒好好學習嗎？”</br> 她看向哥哥，輕聲嘟囔道：“……可以前也沒見你盯著小夏姐姐讀書啊。”</br> 明菀隨手翻開剛撿起來的那本筆記本，一打開卻有些驚訝。</br> 原來從第一頁開始，上面就亂七八糟的畫了好幾個圖案。</br> 這畫的東西實在四不像，明菀起先沒看出來畫的是個什么，還是翻到了筆記本的后面，大概是主人練習許久，畫得越來越好、越來越逼真，這才叫她看出來了，之前的四不像，原來是只歪著頭的小烏龜。</br> 明菀愣愣的將筆記本還給自家哥哥，“你……畫那么多烏龜干嘛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