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br> 姜晚腦海中不由浮現起下午在候車室時的場景。</br> 那小朋友確實不像是對女孩子有什么興趣的樣子，對她態度略有好轉，也是在知道她是樂遙朋友之后。</br> “你也別忙著說服我啊。”姜晚道，“你先問問他愿不愿意。”</br> 樂遙：“那行，我先問問他，你等我下。”</br> 掛電話的間隙，姜晚收拾了下行李箱，又拿了睡衣放去浴室，出來時，手機很快又再響起。</br> “他說可以，但不確定會住多久。”樂遙道。</br> 姜晚稍怔。</br> 可能是見她沒回話，樂遙又接著道：“你要是實在不想和他一起住的話，也沒關系啦，我讓他去乘風住宿舍，或者叫我媽再給他在這邊找套別的房子都行，反正應該最多也就這一學期的事情，下賽季他就能注冊了。”</br> 姜晚就是有點驚訝。</br> 她原以為那小朋友酷成那樣，應該不會愿意和異性合住的，他要是不愿意，她就試著再去另找房子。</br> 怎么也沒有讓房子主人給她讓位的道理。</br> 可既然他愿意，她再要去找別的房子的話，就只會讓樂遙為難。</br> 別墅那么大的地方，他們倆一人占一層，互不打擾，應該和在外面租公寓差不多……吧？</br> 姜晚：“我也沒說不可以啊。”</br> 樂遙：“要可以的話，那你就早點搬過來吧，別在嘉遠那邊待了，正好阿遇還在放假，應該能抽出點空，我讓他和少寧去幫你搬家。”</br> “那倒不用。”姜晚道，“我叫個搬家公司就行。”</br> “叫搬家公司你一個人跟車，我也不放心啊，讓阿遇和少寧過去給你鎮場子，少寧肯定很愿意給你幫忙的。”樂遙說著笑起來，“剛剛我給阿遇打電話的時候，他就一直在一邊插話，跟我夸你做的燜面好吃。”</br> “也行。”姜晚也笑，“那我回頭請他們吃飯。”</br> *</br> 洗完澡，姜晚又接到了方珞的電話。</br> “孟杭說你沒回嘉遠，讓我來問問你，他居然還有臉給我發信息。”方珞在電話里道，“你去哪了啊？”</br> 姜晚掀開被子躺上床：“我在天越這邊。”</br> “你回家了？”方珞問。</br> 姜晚：“沒呢，在樂遙這邊。”</br> 方珞：“孟杭到底什么情況？”</br> 姜晚把事情也簡單和她說了下：“我覺得他說得倒不像是假話。”</br> 方珞冷笑：“管他真的假的，都有女朋友了還這么不知道避嫌，而且照片上那位居然還真有點像你，這是膈應誰呢。”</br> 房間里的被子像是剛洗曬過不久，味道聞著還挺舒服。</br> 姜晚想了想：“你回他一下吧，就說我安全到了，別的不用多說。”</br> “回他干什么，我沒罵他一頓算好的了。”方珞說著忽然頓了頓，“等等，你該不會心軟了吧？”</br> “不會的。”姜晚垂著眼，“但也沒必要再讓他擔心。”</br> 許是太累，明明房子里還住著兩個近乎陌生的男孩子，掛了電話后，姜晚居然很快就進入了睡眠狀態。</br> 一夜無夢。</br> 第二天姜晚睡到九點多才醒，起來一打開窗簾，就被外頭溢進來的日光晃了下眼，她洗漱完，換好衣服就下了樓。</br> 一樓空空蕩蕩，客房門也緊閉著，那倆小朋友不知是沒起，還是已經出門了。</br> 姜晚就也沒再管他們，給家里打完電話，就直接出了門。</br> 天越臨湖而建，占地面積不小。</br> 樂遙的小獨棟和姜晚家分別在東西兩邊，也隔了有一小段距離。</br> 到家后，姜晚剛開了門，聽見動靜的林阿姨就迎了上來。</br> 林阿姨在蔣家工作了十多年，對姜晚來說，幾乎算半個長輩了，她挽住林阿姨手臂：“林姨，爺爺呢？”</br> 林阿姨指了指上面：“剛有事上樓去了，一掛完你電話就著急忙慌地讓我給你準備早餐，還特地交待要我記得把鹵好的牛肉給你拿出來。”</br> 姜晚彎眼：“那我先上去看看他。”</br> “先把早飯吃了。”林阿姨拉住她，“都這么晚了，可別餓壞了胃，昨晚剛好熬了高湯，就只等燙個米粉了，你先坐著，等下我去幫你叫他。”</br> 姜晚在餐廳坐下。</br> 沒到兩分鐘，林阿姨就端了碗米粉出來，米粉上蓋著大片的鹵牛肉、青菜和酸香開胃的酸豆角肉沫。</br> 姜晚聞著撲鼻而來的香味：“湯底是拿牛骨燉的嗎？”</br> 林阿姨笑著用手指點了點她：“就你會吃。”</br> “那不還是您教出來的嘛。”姜晚說完，還沒來得及開吃，就聽見腳步聲傳來。</br> 她抬頭，看見蔣銘走進了餐廳。</br> 老爺子身材高大，額前幾道深深的抬頭紋，此刻不怎么高興地望著她，看上去就頗為嚴肅：“還知道回來啊。”</br> “那我初七不才回來過一趟嗎？”姜晚縮了縮脖子，小聲回道。</br> “你也知道是初七啊，過兩天都快過元宵了。”蔣銘在她對面坐下，“先吃飯。”</br> 姜晚低頭吃了兩口米粉，才又接著道：“那我以后搬到天越來，天天抽空陪您怎么樣？”</br> “什么叫搬到天越來？”蔣銘皺眉問。</br> 姜晚：“遙遙不是在這邊有套房子空著嘛，我打算搬到她那兒去。”</br> “都搬回天越了，不住回家里來，反而還住到樂遙那兒去。”老爺子臉還板著，雖是抱怨的口吻，拉平的嘴角卻往上翹了翹，“你怎么不直接嫁去樂遙家算了。”</br> 姜晚：“那沒辦法，樂遙家就只生了她一個。”</br> 蔣銘“哼”了一聲，卻也沒有要說服她住回家里的意思，反而是換了個話題：“你住到這邊來，你那男朋友怎么辦？”</br> 姜晚筷子頓了頓。</br> 她就知道躲不過去。</br> 年前孟杭因為工作上的事，去醫院找過她，雖然那會兒他們還沒在一起，但蔣銘是有見過他的。</br> 姜晚眨眨眼：“我說了您可不許生氣啊。”</br> “分手了？”蔣銘皺起眉，“這才幾天，是不是那小子欺負你了？”</br> “沒有的事。”姜晚笑看著他，“就是不太合適。”</br> 面前的姑娘笑盈盈的，蔣銘有一瞬間的恍神。</br> 人老了，就總是愛想起過去的事。</br> 當年，姜晴把她丟到蔣家門口，大約也是正月中旬左右的事。</br> 那天可比今天冷多了，外面飄著大雪。他接到消息的時候，姜晴人已經不見了，小姑娘一個人站在門口，沒哭也沒鬧，就是臉和手都凍得通紅，聽見門口有動靜，她抬起頭，小心翼翼朝他露出個笑。</br> 那年她才八歲，已經遠比普通小姑娘要懂事得多，把自己照顧得很好，不會給大人多添任何額外的麻煩。</br> 就連哭也是。</br> 還是徐燕秋半夜加班回家，才發現她一個人偷偷坐在廚房角落，哭得無聲無息的。</br> 徐燕秋為了挽救徐家頹勢，他兒子蔣宏這種情史比本事多的紈绔公子也能眼也不眨說嫁就嫁，心不可謂不狠，后來倒是真拿她當親女兒一般疼。</br> 像是一眨眼，就突然長成了大姑娘。</br> 也開始對著他只報喜不報憂了。</br> “你什么性格我還不知道，你就哄我吧。”蔣銘幽幽道，“去年暑假你媽打電話找你借錢的事，要不是樂遙一時說漏嘴，你也不知道要瞞我到什么時候。”</br> 姜晚乖乖認錯：“那次是我錯了。”</br> 蔣銘：“下次還敢是吧？”</br> “不敢了。”姜晚搖頭。</br> 蔣銘嘆口氣：“不合適就算了，爺爺之前病糊涂了，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你想一個人過就一個人過，你爸媽是靠不住，要是我真有個萬一——”</br> “您亂說什么呢。”姜晚皺著臉打斷他。</br> “你徐阿姨現在雖然已經跟你爸離婚了，但也不會不管你，而且還有你妹妹這層關系在呢。”蔣銘緩緩把話說完，見她拿著筷子不動，又輕輕拍了拍桌子，“先把早飯吃了。”</br> 姜晚：“您這么說我還怎么吃得下。”</br> “行行行。”蔣銘也沒脾氣了，“爺爺管你一輩子行了吧，越大越不像話。”</br> 等姜晚把一碗米粉和林阿姨后面送出來的水果都吃完，蔣銘才又問：“你昨晚就住在樂遙那房子里？”</br> 姜晚點點頭。</br> “打算什么時候搬過來？”蔣銘問。</br> 姜晚：“這幾天就搬。”</br> 蔣銘站起來：“那我帶我過去看看？”</br> 姜晚看外面天氣也好，就頷首道：“好，不——”</br> 她一個“不”字還沒說出口，蔣銘已經朝林阿姨招了招手：“你也跟著去，看看有什么東西要給這丫頭添置的。”</br> “行。”林阿姨笑著脫了身上的圍裙，“那我去洗個手。”</br> 蔣銘就又看向姜晚：“你老實跟我說，你媽沒再找你了吧？”</br> “沒有了。”姜晚搖頭。</br> “以前也沒有？”</br> “沒有。”</br> 不知是接連幾天注意力高強度集中的后勁有點大，還是因為提到了姜晴，她不免有些心不在焉，姜晚一時居然有點忘了她剛剛是要和蔣銘說什么。</br> 蔣銘道：“最好是沒有，你記得把她電話拉黑，要是再換別的號碼給你打，你就先像樂遙那次幫你那樣罵回去，再把情況告訴我。”</br> “好。”姜晚說。</br> 蔣銘不太信她：“你別只口頭上答應得好好的，回頭有點什么事，又都瞞著我。”</br> 姜晚無奈：“不會的。”</br> 姜晚幾人才走到院門口，就恰好碰上帶著蔣浩言和保姆回家的尤倩。</br> 尤倩是蔣宏剛取進門不久的妻子，也是導致徐燕秋和蔣宏離婚和年前蔣銘大病一場的原因之一。</br> 徐燕秋和蔣宏是聯姻，談不上有什么感情，她妹妹出生后，徐燕秋把心思全放在生意上，兩人更是相敬如冰。</br> 徐燕秋并不在意他在外面拈花惹草，但前提是不能再有別的繼承人。</br> 可年前尤倩和蔣宏的關系被發現時，蔣浩言，也就是尤倩偷偷給蔣宏生的兒子，已經有三歲大了。</br> 姜晚不是第一次見尤倩，可看見這張和姜晴有四五分相像的臉，還是不由略恍了下神。</br> 尤倩抱起蔣浩言，笑著迎上來：“阿晚回來了啊，怎么也不多待會兒。”</br> 姜晚和蔣銘一時都沒回話。</br> 尤倩也不尷尬，轉頭對著蔣浩言道：“言言，快叫爺爺和姐姐。”</br> 蔣浩言現在也沒滿四歲，感受不到大人間的暗潮洶涌，眨巴了下眼睛：“爺爺，姐姐。”</br> 蔣銘對他點點頭。</br> 姜晚再不喜歡尤倩，也不至于遷怒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也沖他笑了笑，然后扶著蔣銘出了院門。</br> 外面日頭和暖，天氣舒服，姜晚就帶著蔣銘和林阿姨一路慢慢往樂遙那邊走。</br> 進屋后，姜晚給他們拿了兩雙樂遙之前備下的拖鞋。</br> 蔣銘先換好鞋，就自己出了玄關走進客廳，還沒等他多往里走幾步，就看見樓梯上走下來一個男生。</br> 男生穿著寬松的白T黑運動褲，個子很高，長相帥氣。</br> 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男生一頭短發是濕的，白T領口也潤著一小塊，看著就像是剛剛洗完澡？</br> ……剛洗完澡？！</br> 在進這扇門前，蔣銘都沒相信過姜晚那個分手理由。</br> 因為他那個不爭氣的兒子，她這孫女一向最厭煩不負責任的行為，既然答應和別人在一起，就不會輕易分手，除非對方先提，或做了什么違背她底線的事情。</br> 但面前這個又是怎么回事？</br> 難道真的是在一起后，雙方都確實覺得不合適，然后分手后又火速找了個……合適的？</br> 可這看著是不是有點小啊？</br> 蔣銘愣愣看著對方。</br> 男生神色冷淡，但乍一看見他，似乎也有一瞬的怔愣。</br> 姜晚等林阿姨換好鞋子，跟她一起走進來，就看見了客廳里這一幕。</br> 然后她終于想起自己忘了跟蔣銘說的事情是什么。</br> 蔣銘面上不顯，仍是一派嚴肅，只是腦中一瞬間像是堵了千言萬語，最后不知怎么冒出一句：“多大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