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營的后半程梁榛心里都亂糟糟的,玩游戲的時候也有些心不在焉。這種后勁一直持續到下一周她去給葉瑤上課的時候。</br> 敲響大門的時候她心里就很是忐忑，心跳加速，緊張得都快跳出來了,待看到給自己開門的是葉瑤之后,暗暗松了好大一口氣,又很矛盾地有些失落。</br> 到了中午葉庭遠還沒回來，但是他仍舊給她做了中飯。</br> 第二天依舊如此,梁榛禁不住問葉瑤：“葉教授這周怎么一直不在家呀？”</br> “學校有些事情吧?！币呀浵抡n，葉瑤一邊肆無忌憚看言情小說一邊隨意答道,“好像最近都挺忙的?！?lt;/br> 梁榛也不知道葉庭遠這陣子為什么突然變得這么忙,她旁敲側擊地問了溫兮語,說是確實要帶著同學打比賽,還要多教一節下半學期才開的選修課。</br> 接連過了三周，梁榛都沒在補習的時候看到葉庭遠，心里那種糾葛的感覺越來越強烈。</br> 想見他,卻又不知道見了他能怎樣。能再做些什么。</br> 她在如此尷尬的位置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思前想后,還是給他留下一張紙條。</br> 【教授，聽說您最近很忙,也好久沒見到您了。希望您按時吃飯，注意身體！】</br> 這句話后面畫了一個燦爛的笑臉。</br> 梁榛把紙條放在桌上,下午回學校后,意外收到葉庭遠的微信。</br> 只有短短幾個字，謝謝她的關心,但梁榛卻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br> 她之所以不選擇直接用微信聯系,就是因為不知怎樣與他像以前那樣交流。但看到他依舊如此溫和從容,她卻覺得自己似乎有參照模板了。</br> 梁榛挑選半天，回了一個進退有度的[可愛長頸鹿.jpg]的笑臉。</br> 溫兮語最近都在忙著準備SC比賽的事情，回宿舍也比較晚，梁榛選擇在偉倫樓自習，晚上去食堂吃了個飯，又再度回到院系圖書館。</br> 大概十點鐘的時候她想回宿舍了，收拾好東西，忽然看到自己手機屏幕在閃。</br> 一個陌生號碼。</br> 梁榛走到走廊上，接起，試探問：“喂，您是？”</br> 那頭安靜片刻，響起一道壓抑的男聲，讓人不寒而栗：“妹妹，你把哥哥的聯系方式拉黑，就有點太傷我的心了吧?！?lt;/br> 明明梁翀的語氣如此輕描淡寫，她卻還是應激性地抖了一下。</br> 梁榛的神經一瞬之間繃緊，呼吸有些急促：“我已經說過了，我不會給你錢，不要再來找我了。”</br> “哎，這樣啊。”梁翀漫不經心道，“可是我已經到你們系館外面了怎么辦？”</br> 梁榛心跳驟然下墜：“什么？！”</br> “是啊，我在樓下等你?！彼朴频卣f，“你現在給我下來。我要見你?！?lt;/br> 梁榛胸口劇烈起伏，一絲恐懼在心頭蔓延。</br> 她強迫自己在語氣上不讓他聽出任何端倪：“我不會見你的。你想都不要想。”</br> “你確定你要這樣做？”梁翀怪笑兩聲，忽而道，“妹妹，如果你這樣不顧情面的話，那也別怪哥哥撕破臉了?！?lt;/br> “我看這里有很多同學進進出出啊，我給你五分鐘，要是不下來，我就直接喊了?！?lt;/br> “就說，梁榛父母離異，爸爸是個賭鬼，喜歡家暴，哥哥是個小混混，天天上門討債，媽媽又沒能力，賺的那份可憐的薪水只能讓她省吃儉用。”</br> 他笑瞇瞇地問，“我這樣喊，你覺得好不好??？”</br> “……”</br> 他真的是毫無下限。</br> 梁榛眼角紅紅地捏著電話，氣得渾身發抖，說不出來一個字，卻聽梁翀突然斂了笑容：“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妹妹，我的耐心有限。”</br> 梁榛死死咬住唇，擠出一句：“……我現在下來。”</br> 她的聲線有一絲未能很好掩飾的顫抖，被梁翀清晰捕捉，他語氣驀地變得柔和，含笑道：“這才乖啊?！?lt;/br> 梁榛掛了電話，他最后這一句話讓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br> 她無法控制自己悄然蔓延開的恐懼，閉上眼又能想到午夜夢回的時候鐵門發出的響聲。</br> 不行，她不能單獨見他，誰知道這種瘋子會做出什么事？</br> 沒有太多時間留給她了，梁榛攥緊拳，終于是在手機通訊錄找到一串號碼，撥打了出去。</br> 那頭長響了幾聲，很快接起，是男人低沉的嗓音：“小榛？”</br> “……葉教授，您現在還在學校嗎？”</br> “我在?！比~庭遠頃刻之間就捕捉到她話音中的顫抖，驀地嚴肅起來，“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br> 不知怎么，只要聽到他的聲音，聽到他用這種語氣說話，她就不再害怕了。</br> 梁榛吸了吸鼻子，有些哽咽道：“我在經管偉倫樓這邊，您能不能過來一下？”她解釋，“有個我很不想見到的人一直纏著我……”</br> “好。”葉庭遠沒有絲毫猶豫，他沒問具體細節，只是說，“我離你不遠，現在過來，你不要掛電話?！?lt;/br> 稍頓一瞬，又沉聲道：“別怕?！?lt;/br> “……知道了?！?lt;/br> 梁榛把手機在口袋里放好，坐電梯下了樓。</br> 每一步離大門越來越近，她都能感覺自己的心跳在狂跳。</br> 穿過玻璃門出去，梁榛遠遠地看到梁翀站在一處樹蔭偏僻的地方抽著煙，而他的眼睛，正目不轉睛地望著她。</br> 待她走近，他把煙頭扔在地上，面無表情地踩滅，碾碎，語帶嘲諷地問。</br> “終于舍得下來了？”</br> 梁榛和他保持一段安全距離，壓抑著聲音道：“你怎么能進來？”</br> 清華的校門進出需要在校生刷學生卡，梁榛一直在園子里比較放心就是因為梁翀根本沒資格進來。可是眼前這一幕卻讓她害怕。</br> “當然是趁著月黑風高混進來啊。”梁翀混不吝地笑著，“我還以為清華安保有多嚴呢，沒想到也不過如此?？磥硪院竽芏鄟碚颐妹靡黄鹜媪??！?lt;/br> 梁榛面色微變，閉了閉眼，盡量控制住自己呼吸平穩：“你到底、現在想要干什么？”</br> “不是早跟你說了？”梁翀玩味地欣賞她的表情，居高臨下道，“我要錢。”</br> “……”</br> “兩千?！彼斐鍪?，“今天你要是不給我，我就不走了?！?lt;/br> 梁翀笑得很混賬：“跟著妹妹回寢室，也不知道妹妹那里有沒有多余的床位給我睡？”</br> 縱使梁榛隔了幾米遠，還是惡心得膽寒。</br> 她大腦飛速運轉，還在想著怎么拖延時間：“我不知道有沒有那么多錢，我——”</br> “放屁！”</br> 梁翀突然一下就被點燃了，表情猙獰地朝她走過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才剛收到生活費，媽那么疼你，怎么會才舍得給兩千？！”</br> 梁榛倉皇后退，一邊躲避他伸過來的手，一邊不著痕跡把他引導至人多的方向：“我現在轉、現在轉可以嗎——”</br> 梁翀站定在原地，冷冷看了她片刻，又笑起來：“這才是我的好妹妹?！?lt;/br> 現在圖書館臨近閉館，三三兩兩零星的學生從偉倫樓里走出來。他們倆站在樹底下，離大門還有一段距離。梁榛望過去一眼，心知就算這次他不敢怎么樣，也治標不治本。</br> 梁翀只要能進一次學校，就能進第二次、第三次，這種騷擾會一直存在。</br> 這才是最讓她害怕的。</br> 梁榛慢吞吞地打開手機，梁翀也恰好掃過視線，一看上方有顯示正在通話的綠色標志，當即發怒：“你在給誰通風報信？！”</br> 他一巴掌拍掉了她的電話，梁榛尖叫一聲，被他擒住手腕：“你想報警？看來今天他媽的不給你一點教訓你是不長記性了！”</br> 眼看那一巴掌就要落下來，梁翀的手臂忽然被人用力抓住，分毫不能動彈。</br> 他正欲破口大罵，卻偏頭對上一雙漆黑沉凝的眼。</br> 面前這個男人雖看上去斯文清雋，卻比他要高出半個頭，對方垂著眸掐著他的手臂，力道之大讓梁翀覺得自己的手可能要被生生掐斷了。</br> 他氣焰瞬間被壓低一些，想要掙脫卻甩不開，只能咬著牙惡狠狠地問：“你他媽誰啊？”</br> 葉庭遠沒有說話，只是用另一只手把受到驚嚇的小姑娘拉到身后。這一個動作就讓梁翀的目光在他們之間狐疑地打轉，半晌，又咧著嘴笑起來：“男朋友??？！”</br> 梁榛拽著葉庭遠袖子的手指倏忽收緊，卻聽葉庭遠平靜出聲：“這是學校，不是你能胡作非為的地方?！?lt;/br> 梁翀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只能把矛頭刺向梁榛：“真是出息了啊，知道要靠男人了——”</br> “嘴巴放干凈點?！比~庭遠往前走了一步，壓迫感十足，“以后離梁榛遠一點，別讓我再看到你騷擾她?！?lt;/br> 梁翀喘著粗氣，心知自己處于下風，干脆破罐子破摔，握緊拳頭朝葉庭遠揮去。誰知男人反應更快，抬臂格擋掉這一擊。</br> 梁翀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拽著衣領猛地提了起來。</br> 葉庭遠半瞇著眼，暗沉的眸光壓下來，問他：“想挨打嗎？”</br> “我……”</br> “滾！”</br> 興許是被這一聲喝止嚇到，梁翀被他松開，踉蹌著退后幾步。系館門口的兩個保安方才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這時也連忙過來：“教授，發生什么事了？”</br> “不是學校里的人，”葉庭遠冷淡地道，“把他請出去，報警。”</br> “好的?！?lt;/br> 梁翀的臉色登時大變，要沖過來卻被兩個身材魁梧的保安控制住，接著將他鉗制著胳膊架遠，好一會兒還是能聽到他不甘地叫嚷：“梁榛你給我等著……”</br> 葉庭遠回眸，這才垂下眼看向自己身后的小姑娘。</br> 她喘著氣，眼尾紅紅的，身體還在輕微地發著抖，看上去是被嚇得不輕。</br> 他微俯下身，握住她的雙肩，嗓音驀地柔和下來：“好了，沒事了?！?lt;/br> 梁榛緊抿著唇不說話，只是死死攥著他的衣角，像是尋求片刻的依靠。葉庭遠凝視她潮濕的臉頰須臾，輕嘆一聲，撫慰般摸了摸她的腦袋，說：“報警了，以后不會再來找你了，別害怕?！?lt;/br> 梁榛仰著腦袋，怔怔地望著他。</br> 方才男人擋在她身前那一幕久久不能忘懷，又與現下溫柔至極的神情形成強烈的反差。</br> 他沒有問她任何，只是不斷地安慰著她，小心地撫慰著，不觸碰她的傷疤。</br> 葉庭遠見她仍舊不語，以為她是還在害怕，斂眸片刻，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就跟我一起回家，今晚和瑤瑤一起睡？”</br> 梁榛一怔，葉庭遠動了動眼睫，很快接上：“我只是想到明早正好要補課，當然如果你覺得更習慣宿舍的話也沒有關系……”</br> 梁榛眼中染著些微水意，“我不想回宿舍?！?lt;/br> 她怎么會介意？寢室里只有一方小小的床，瑟縮在上面不知怎樣熬過難捱的夜，她又不想讓舍友擔心，只能自己埋在心底。</br> 而葉家，始終都讓她覺得那么溫暖。不只是那些溫馨可愛的裝飾讓她有種家的感覺，更是因為一起生活的人。</br> 她扯了扯他的衣角，說：“我想跟您回家?！?lt;/br> 葉庭遠眸光稍定，須臾后低聲：“好?！?lt;/br> -</br> 葉瑤對梁榛的到來并沒有什么異議，葉庭遠讓她拿些一次性換洗衣物和新睡衣，她那張叭叭能說會道的小嘴也破天荒沒有問些什么，很聽話地為梁榛準備好一切。</br> 在浴室里洗澡的時候，梁榛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熱水從頭頂撒下，洗刷到一切心底的疲累。</br> 她喜歡著的這個人，她的老師，今天又再一次救她于水火之中。</br> 他對她來說不只是仰慕傾心的對象，更是能夠全身心信賴倚仗的男人，亦師亦父，待她溫柔耐心，好的不得了。她沉溺于這種好，因此產生了不可說的獨占欲。</br> 幻想著，如果他能只對她一個人這樣，就好了。</br> 如果僅僅只有她一個人是他的學生，那就好了。</br> 梁榛恍惚著站在水流中，好半晌，才擦干身體換好睡衣出去。</br> 一抬眸又看到葉庭遠坐在桌前，看葉瑤狼吞虎咽地吃著餛飩，輕笑道：“慢點?！?lt;/br> 他五官英挺立體，垂下眼的時候睫羽纖長分明，眼尾溫和舒展，笑起來的時候瞳仁映著淺淺的光，很好看。</br> 梁榛出來的動靜讓桌邊的兩人都抬眸望過來，葉瑤率先沖她招手：“姐姐，快來吃哥哥做的夜宵！可好吃了！”</br> 梁榛的視線在空中和葉庭遠相碰，男人目光沉靜，沒說什么，但卻拿起一旁的空碗替她盛湯。</br> 小餛飩上面撒上了蝦米和蔥花，還放了香油，看起來十分誘人。梁榛在他身邊坐下，捧著碗抿唇道謝。</br> 這是她今晚露出的第一個笑容，有些靦腆羞赧，但卻真心實意，落在葉庭遠眼中，覺得心中某一隅也安頓舒然下來。</br> “小榛，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男人低緩出聲，“我還做了雙皮奶，一會兒你和瑤瑤都嘗一嘗。”</br> “有甜品誒！”</br> 葉瑤可興奮了：“今天是過年了嘛！突然有夜宵吃，還有姐姐陪我睡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