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朗本來正打著電話,瞥見眼前情景簡直嚇得魂飛魄散。</br> 他這么多年跟在談總身邊，不是沒有打發過各色女人，但是如此不自量力往前沖的,實在是非常少見。</br> 目光一轉又看到不遠處站著的溫小姐，高朗心下疑惑——她怎么也在這里？</br> 在看到談雋池以前,溫兮語本來是要走的。</br> 結果馮茜音整了這么一出，她果斷改變了主意。</br> 溫兮語不急不緩、好整以暇地走過去，在談雋池漆黑視線注視下，語氣比剛剛的馮茜音還要嬌嗲幾分：“那個……您要不,也給我留個電話號碼呀？”</br> 高朗：“？？？”</br> 似乎每次見面都有驚喜,他已經不想去探究溫小姐今天抽的是哪門子的風了。</br> 談雋池垂斂眉目，半瞇起眸眄她,目光不動聲色審視片刻，有了幾分意味不明的情緒。</br> 一旁的馮茜音心里得意——用力過猛,最容易招人反感。反觀自己，力度就把握得剛剛好,絕對是贏定了。</br> 幾十萬粉絲成天的無腦吹捧確實讓馮茜音非常自信。</br> 她的整容醫生也說過,她這例是他手上做過最成功的，幾乎看不出任何痕跡,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是天然美女。</br> 溫兮語今天只化了個淡妝,清湯掛面的,絕對不如她這張臉來得驚艷。</br> 高朗還在飛速思索最優解決方案,就聽見談總平靜出聲：“紙和筆。”</br> 他趕緊將便簽本和鋼筆從公文包中掏出，恭敬呈上。</br> 談雋池接過,在紙上寫了什么,過了會眸光又鎖回溫兮語身上,如寒潭般沉邃,愈發深不可測。</br> 單是這么被看著就能感到大佬的威壓，溫兮語慫了下來，欲出聲解釋，卻見男人撕下那張便簽紙，捻在指間遞過來：“電話。”</br> 方向是朝著溫兮語的，馮茜音笑容一僵，有些不敢置信——怎么可能？！</br> 溫兮語接過一看，紙上確實是他的手機號，落筆遒勁有力，握在手心里好像握住了一串特別的密碼。</br> 小小一方便簽紙忽然變得有些燙手，溫兮語抿著唇，睫羽撲閃幾下，小聲道了謝。</br> 打臉打得如此不留余地，馮茜音臉上的笑維持不住，也完全沒有心情繼續呆下去了，只能狠狠瞪溫兮語一眼之后，匆忙奪步離開。</br> 等人走遠，高朗才找到插話的機會：“溫小姐，這什么情況啊？”</br> 這也問出了談雋池身后一干人等的心聲，所有人的目光頃刻都集中在她身上。</br> 溫兮語：“……”</br> 飆戲一時爽，善后火葬場。</br> 她眼神有些閃爍飄忽：“哦，今天是我們同學聚會。剛剛那是我的一個高中同學，她非說要和我比一比。”</br> 談雋池打量她片刻，神情依稀難辨：“比什么。”</br> “……比您會選她還是選我。”</br> 本就空曠的亭廊中因這句話陷入了片刻的寂靜，溫兮語頭皮發麻，當即推鍋：“這、這都是我同學的主意，我呢，其實是想制止她來著……”</br> 越說越沒底氣，她斟酌幾秒，干脆放棄掙扎：“嗚嗚嗚我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您千萬千萬別生我的氣……”</br> 小姑娘一雙大眼睛水汪汪，談雋池垂眸半晌，倏忽笑了。</br> 這一聲格外低沉悅耳，溫兮語凝視他英挺的五官輪廓，反應有些遲緩：“您……”</br> 與此同時，男人不緊不慢地俯下身來。</br> 幾乎近在咫尺，他輕描淡寫地開口。</br> “下不為例。”</br> 溫熱的氣息傾吐在耳畔，泛起酥酥麻麻的觸感。聲調比起責備更像是縱容，溫兮語一晃神，清冷的雪松調彌漫開來，頃刻洋溢鼻間。</br> 她的眼睫顫了顫，兀自鎮定地站在原地。</br> “……嗯。”</br> 直到一眾人走了很久以后，心跳仍然愈演愈烈，撲通撲通在胸腔里狂跳。</br> 溫兮語回到包廂，飯局正到興致最高之處，張文蕊問：“寶貝你去干嘛了，我們都準備吃第二輪了。”</br> “碰到點事兒。”</br> 溫兮語沒細說，張文蕊卻興致盎然地抓著她八卦：“也不知道馮小姐剛出門干什么了，回來之后整張臉臭得嘞——”</br> 估計是氣的。</br> 溫兮語掃了眼沒看見馮茜音，隨口問：“她人呢。”</br> “大家后來都懶得附和她了，沒人捧場這不就灰溜溜走了唄。”</br> 沒了馮茜音整個氣氛還是很和諧的，大家開了幾瓶酒，邊暢聊邊酣飲，忙里偷閑的輕松閑適。</br> 溫兮語也多喝了點，差不多有些頭暈的時候，堪堪停了下來。</br> 手指不經意摸進褲兜，觸到一張紙的邊緣。</br> 拿出來一看，上面寫著那串熟悉的號碼。</br> 她盯了幾秒，動作緩慢地掏出手機，在通訊錄里找了一會兒，然后點著那個名字撥了出去。</br> 電話響了幾個長音，但無人接聽。溫兮語保持那個姿勢片刻，放下了手機。</br> 雖已接近尾聲，但席間還是熱鬧，她坐了一會兒，張文蕊湊過來，大著舌頭笑：“寶，債喝一杯啊！”</br> 溫兮語懶得理她，直接在桌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趴下了。</br> 恰逢此時，電話鈴聲響了起來，她在桌上摸到手機，閉著眼接通：“……喂？”</br> “兮語，聽高朗說你今天同學聚會也在重清館？”那頭魏淮溫和的聲音傳來，“我和談總在這邊也有個局，正好挺久沒見了，想問你要不要來我們包廂坐一坐，喝喝茶。”</br> 原來談教授過來要見的人是魏淮哥啊，溫兮語清醒了一些，直起身來，笑道：“好啊，你們在哪里？”</br> 魏淮報了房間號，是比較幽僻的套房隔間，走進去之后先是茶室，再往里才是酒桌。</br> 屋里茶幾上擺著一塊長圓形的雕花端硯，荷花刻得栩栩如生。茶室里只有魏淮一個人，溫兮語掃了眼，禁不住問：“談教授他們呢？”</br> 她可是記得他之前帶了好些人過來。</br> 魏淮指了指一旁緊閉的房門：“和林總在里面談事呢。”看溫兮語有些疑惑的眼神，他解釋道，“林磊是外資行MGS投行部的MD。”</br> “哦，這樣。”溫兮語斟酌道，“那我在這里，會不會影響你們啊？”</br> “不會。林總和我們關系很好，都是自己人，別擔心。”魏淮給她倒了杯茶，唇角微翹，“先喝點茶潤潤嗓子。”</br> “謝謝。”</br> 溫兮語抿了一小口，清香于舌尖蔓延開，回甘無窮的味道。</br> “好喝誒！”她很快喝完，接著又添了一杯。</br> “好喝就多喝些。”魏淮淺笑著注視著溫兮語的動作，半晌又開口，“上次畫展之后到現在確實也夠久了，那天也沒來得及多跟你聊聊。最近怎么樣？”</br> “挺好的。”</br> 溫兮語把最近自己在做的事情提了一遍，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不知不覺過去了半小時。</br> 茶能解酒，溫兮語感覺徹底緩過來了，腦袋也清醒許多。</br> 高鼎是騰越集團重要的戰略投資者，談雋池和魏海越的關系在那日晚宴上可見一斑，想必他與魏淮也是熟識，溫兮語眸子轱轆一轉，問道：“魏淮哥，你跟談教授認識這么久，是不是很了解他呀？”</br> 魏淮勾了下嘴角，打趣道：“怎么，想從我這挖消息然后去跟你們教授套近乎？”</br> 聞言，溫兮語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抿著唇笑：“那你說不說嘛？”</br> 魏淮頗含幾分興味地打量她片刻，問：“行，你要真想知道，也不是不可以。”</br> 溫兮語了然地接話：“只是要請您吃飯對吧？”她眨眨眼，“哎呀我都懂的。”</br> 兩人對視而笑，半晌，魏淮道：“其實我還挺佩服談總的。”</br> 談家是做礦產生意的，眾人常被談雋池在私募投資領域的斐然成就吸引注意，卻忽略了他同樣顯赫萬分的家世。</br> 談雋池的父親談書坤做鐵礦起家，三十多年前已是當地赫赫有名的巨賈，而立之年娶了香港富商黎長復之女黎婧容，借由黎家資源更是如虎添翼。雙方強強聯手，如今家族產業遍布全國。</br> 談雋池是長子，可卻不是家中獨子。</br> 談書坤夫婦二人結婚四年后又領養一子，原因為何外界猜測頗多，卻終究沒有定論。總而言之，兄弟倆關系并不密切，鮮少在公眾場合同框，更有傳聞言明，還是小兒子和家中更為親近。</br> 談雋池自北大畢業以后，沒有接手家族企業，反而自立門戶進行私募股權投資，短短幾年時間便打出高鼎的招牌，使得資產規模飛速發展壯大，到了如今的2000億。</br> 這些經歷溫兮語之前也有在網上看過，但無論如何也不如他人轉述來得真切，不免心中感嘆一番。</br> 又想到了什么，少頃，溫兮語舔了舔唇，試探問道：“那，追談教授的人是不是很多呀？”</br> 魏淮眸光微動，正準備出聲，里間的門打開，談雋池走了出來。</br> 男人步伐沉穩，西裝外套搭在臂彎，雪白襯衫和深藍色馬甲服帖平整，絲毫不顯忙碌一整天后的凌亂。望過來的英俊眉眼漆黑深邃，溫兮語的心跳漏一小拍，也不知他聽沒聽見自己剛剛那句話。</br> 見狀，魏淮很快起身迎上去：“談總，林總，談好了？”</br> “嗯。”</br> 談雋池頷首，深長眼眸掠過溫兮語，面色沉靜不見詫異。倒是他身后的林磊似是有些驚訝：“這小姑娘怎么好像有點眼熟？”</br> 他這么一說，溫兮語也就想起來了——剛開學那會兒兩人曾在酒吧碰到過，那時候這位在和談雋池一起打臺球。</br> 溫兮語笑著提了這件事，林磊恍然，饒有興致地跟她聊了幾句。</br> 幾人在茶室里坐下，趁著魏淮和林磊交談的時候，溫兮語蹭到談雋池的身邊：“……教授。”</br> 男人斂著眉目，視線落在她飛起紅暈的臉頰上，“喝酒了？”</br> “嗯，喝了。”溫兮語乖乖答。想起自己曾經的黑歷史，她悄悄覷他一眼，小聲強調，“不過我沒有喝醉，您不需要擔心的。”</br> “……”</br> 小姑娘雙頰雖紅，但眼神卻很清明，泛著靈動水澤，談雋池垂眸凝視她幾秒，移開目光。</br> 少頃，他道：“我擔心什么。”</br> 語氣似染了些耐人尋味和謔然，溫兮語張了張嘴，感覺被他完全看透，蠢蠢欲動的小心思收回了頭，縮成安靜的一小團。</br> 那頭魏淮兩人已經結束閑聊，眼神循過來，“兮語，你怎么回去？”</br> 猝不及防被點名，溫兮語眨了眨眼：“啊？我……”</br> “我送你回去吧。”魏淮道，“這兒回學校比較遠，別打車了。”</br> 溫兮語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談雋池——男人正斟了一杯茶，慢條斯理地輕啜一口，仿若對兩人對話不甚在意。</br> “……”</br> 她都要跟別人一起走了，孤男寡女夜色漫漫，他都沒什么反應的嗎？！啊啊啊啊啊啊這個男人他冷酷無情沒！有！心！！！</br> 內心彈幕咆哮，溫兮語面帶微笑：“哦，好呀，謝謝魏淮哥。”</br> 魏淮跟談雋池和林磊打過招呼，又替她檢查了一下座位上還有沒有遺漏的東西，而后道：“走吧，時間不早了，司機已經在樓下等了。”</br> “嗯嗯，好。”</br> 溫兮語一邊答應，一邊一步三回頭地偷瞄談雋池。</br> ——真的真的不挽留一下嗎？</br> 就這么看著你的小可愛跟別人離開？！</br> 興許是她的眼神過于不甘和熱烈，到了讓人無法忽視的地步，不過須臾，男人將茶杯輕叩在幾面上，站起身來，“魏淮。”</br> “談總，怎么了？”魏淮在門口頓住腳步。</br> 屋內一干人等聞言也被吸引目光。溫兮語更是心中一懸，緊張地看著他，說不清有幾分期待幾分忐忑。</br> 一秒鐘仿若被無限拉長，磁場膠著浮動。</br> 談雋池視線一寸寸掃過溫兮語迷蒙微紅的面頰，半晌，黑眸平靜道：“我來送她。”</br> ▍作者有話說:</br> 嚯嚯，有些人就是表面上風平浪靜實則……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