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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雪地中,一隊騎兵飛馳而過。
    馬上騎士身材不高,卻是虎背熊腰,臂粗頸厚。除為首之人,余下皆未著甲胄,都是一身左衽皮袍,腰束皮帶,背負強弓,腰佩一柄彎刀。
    馬蹄翻飛,濺起片片碎雪。
    馬背之上,箭袋-酒-囊-隨-震-動-上下顛簸。箭矢-相-撞,發出嘡啷聲響。
    騎士駿馬呼出團團白氣,未等連成片,便被飛馳的馬身-撞-碎,卷入朔風。
    天未大亮,這隊騎士即從草原出發。繞過白馬關,尋到馮家堡破損的城垣,悄無聲-息,鬼-祟-潛-入。
    待堡中邊軍發現不對,敲鑼示警,城垣處的守衛已被弓箭-射-穿脖子,倒臥雪中。
    “敵-襲!”
    “是韃靼的游騎!”
    “快起來!”
    “點狼煙!”
    弘治十六年秋,弘治十八年春,馮家堡兩度被韃靼騎兵攻破。守備此處的百戶被問罪,降為總旗。兵卒死傷百余,附近里中,幾乎家家帶孝。本地邊民,對韃靼無不恨之入骨。
    入冬之前,韃靼擾邊愈發頻繁。
    密云衛和潮河所接連上奏朝廷,請戶部撥發錢糧,發民夫修筑邊堡,重筑城墻,以防外敵侵-擾。
    奏疏遞上,仿如石沉大海,一滴水花都沒濺起來。
    密云衛指揮不服,幾次上請言辭愈發激烈。不知惹惱朝中哪位,休說撥發錢糧,干脆連三月的糧餉都被壓下。
    如此一來,修筑邊堡之事被耽擱。破損的城墻,只能暫以斷木和碎石-填-塞。這樣的墻垣,自然不夠牢固。無需動用重錘,只要騎兵揮刀砍幾下,就能開出一條窄路。
    韃靼游騎的主要任務,是-刺-探-明朝邊境各鎮虛實,為大軍選定進攻點。
    遇守軍強橫處,多會暫避鋒芒,退回草原。尋到薄弱處,如馮家堡這般,壓根不會客氣,直接破開缺口,十幾人就敢闖入-劫-掠。
    “御敵!”
    “快御敵!”
    堡內邊軍動作不慢,鑼聲敲響,立即登上高處,張弓搭箭,對準沖進墻垣的騎兵,射-出三輪飛矢。
    韃靼騎兵不慌不忙,解下馬背圓盾,護住致命處,雙-腿-夾-緊-馬腹,硬是沖向堡內。
    躲開守軍最后一輪箭雨,撕開步卒防衛,十余騎近堡一處村落。
    久居邊地,屢-遭-韃靼-劫-掠,羔羊也會生出兇性。
    韃靼游騎來得飛快,多數村民來不及躲入堡內,借熟悉地形,掩藏起來。躲不開,便以鐵耙和鋤頭抵擋,仗著人數,互相配合,也能脫身。
    韃靼騎兵揮舞彎刀,左沖右突,未在邊軍手中吃虧,卻在村落前留下一具尸體。
    “放火!”
    死亡刺-激了游騎,揮刀砍殺兩名村人,五人抵擋邊軍,余下擦亮火石,點燃裹著油布的火-箭,射-向民居和糧倉。
    “韃子放火了!”
    房屋起火,尚可以重建。實在來不及,也有堡內可以安身。糧倉被燒,一冬的糧食都要告急。
    “快救火!”
    來不及擔水,也顧不得被游騎發現,數名邊民沖出藏身處,用力揚起積雪,就想壓滅火苗。
    計劃達成,韃靼騎兵無意久留,紛紛調轉馬頭,揮舞著彎刀,砍殺攔路邊軍,沖向來時關口。
    “救火啊!”
    冬日天寒,朔風極大。
    風助火勢,很快,村中陷入一片火海。
    屋頂沖起黑煙,飄散的火星,借風勢點燃堡中一座谷倉。
    “快救火!”
    谷倉火起,邊軍不得不分散兵力,前往救火。
    箭雨變得稀疏,韃靼游騎壓力頓減,以最小的代價燒了馮家堡,從容退去。
    韃靼游騎有備而來,三日間,自密云后衛至龍門所,各邊堡衛所接連燃起烽火。
    狼煙升起,沖開灰蒙蒙的天空。
    邊衛指揮守備緊急下令,發邊民貼戶修造邊墻。邊軍日夜不歇,分班值守隘口,謹防韃靼游騎再度趁虛而入。
    “凡坐視惜命,不退來敵者,軍法處置!”
    邊鎮文武齊動,各地鎮守太監也沒閑著,聯合借東廠探子,向天子告狀。
    “陛下,六部那幫人不是東西!卡著軍餉不給,放著邊墻不修,各個吃得腦滿腸肥,富得流油,奴婢這里缺衣少食,邊軍缺少的糧食,砸鍋賣鐵也填補不上啊!”
    “陛下,韃靼騎兵破壞城垣,燒毀糧草。朝廷再不發餉,薊州的邊軍就要斷頓了!”
    論理,非是幾位公公的覺悟有多高,實是關系身家性命,必須“高尚”一回,堅定站在邊鎮文武身邊。
    鎮守太監,尤其各邊鎮鎮守,除搜-刮-錢-財,監-視-地方官員,密查藩王,遇敵人來襲,必要同邊軍一同-抗-擊,絕不能置身事外。
    前番,宣府遇韃靼進犯,鎮守太監劉清責無旁貸,和御史一并登上城頭,擂鼓助威。
    如果被韃靼攻破,百姓遭受劫掠,當地文武不得好,鎮守一樣要被問罪。朝廷不能處置,東廠和錦衣衛絕不會手軟。
    當下,韃靼騎兵明顯有南-侵-意圖。
    游騎只是試探,摸一摸根底。
    從密云到龍門,發現十余股騎兵,韃靼主力將出現在何處,目前尚難確定。為防萬一,必須向朝廷請示,要錢要糧要人。
    要來自然好。要不來,糧餉被六部卡主,待韃靼南下,哪怕是最壞的結果,也有借口開脫。
    “不是邊境文武未盡力,實是韃靼太兇惡,朝中文武拖后腿!”
    東廠番役沒有耽擱,收好幾位鎮守的奏請,日夜兼程,趕往神京。
    彼時,韃靼游騎擾邊的情況愈發嚴重。密云衛,開平衛,龍門衛,萬全右衛接連告急。
    邊軍發現,韃靼游騎的行動很是奇怪,搶劫極少,唯一的目的就是放火燒糧毀屋。有衛所兵力不支,甚至被燒毀兩座地堡,死傷四十余人。
    “情況不對!”
    龍門衛指揮最先察覺異狀。
    韃靼游騎來去如風,卻每次都能找準目標,極少出錯。想做到這個地步,必事先了解過衛所情況。
    九成可能,有人為其通風報信!
    想到這里,龍門衛指揮臉頰繃緊,憤氣填膺。
    “來人!”
    “屬下在!”
    “請馬鎮撫使,言本官有事商議。”
    “遵令!”
    衛卒退出軍帳,想起指揮難看的臉色,背后涌起一陣涼意。
    請錦衣衛鎮撫使議事,難不成衛所里有奸細?否則,指揮使為何會主動找上錦衣衛?
    邊衛告急時,偷跑出京的皇帝,終于在通州被金吾衛追上。
    看著跪地行禮的顧鼎,朱厚照皺眉,張了張嘴,憋了半晌,最終道出四個字:“朕不回去!”
    顧鼎抬起頭,英俊的面容,同顧卿有六分相似,只多出幾分陽剛,更顯得開朗。
    “陛下,臣來之前,李閣老有言,囑臣稟奏陛下,今入臘月,陛下執意往北,兩月難返,恐錯過年節祭祀。”
    陛下將《孝經》熟記于胸,每遇講習,都言之有物,滔滔不絕,得群臣贊譽。今遭偷跑出京,旁的不提,竟是連祭祀祖宗也要拋到腦后?
    不祭祖宗,何言孝。
    書豈不是白讀?
    先帝泉下有知,未知作何想。
    比起劉健謝遷,李東陽更了解朱厚照。明著勸,壓根不會令他回心轉意。只能拐個彎,讓天子心生“內疚”,方能將御駕請回京城。
    此法看似簡單,但把握不好,定會令天子生出惱怒。倔脾氣上來,咬死不回京,神仙也沒辦法。
    好在有楊瓚跟在一旁,把握增加五分。不然的話,李東陽定會親往,而不是由金吾衛帶話。
    參透李閣老用意,楊瓚牙酸。
    當真是算無遺漏!
    然事到如今,終究不能袖手旁觀,置身事外。
    “陛下,李閣老所言極是。”楊瓚道,“如陛下繼續往北,正月之前恐難折返。”
    事實上,壓根回不來。
    “朕……”
    朱厚照猶豫了。
    若言旁事,他可以不放在心上。祭祀祖宗,容不得半點馬虎。
    計劃偷跑時,什么都想到,就是沒想到這點。現如今,事情擺在面前,任性還是低頭,如何選擇,少年天子很是為難。
    不回京,是錯。就這樣回京,想再出來,怕比登天還難。
    等內閣放人,六部松口?
    天曉得要等到猴年馬月。
    天子躊躇,舉棋不定。
    顧鼎忽又說道:“陛下有意歸京,不妨先往鄭村壩。”
    鄭村壩?
    朱厚照抬頭,問道:“這也是李閣老之言?”
    顧鼎搖頭,道:“回陛下,臣知陛下有太宗皇帝之志,欲策馬草原,掃平韃靼。然臨近年關,天寒地凍,確非北上良機。太宗皇帝靖難之時,領八萬騎,于鄭村壩大破-南-軍五十萬。陛下欲睹太宗皇帝功績,無需急往草原,此處亦可。”
    朱厚照明顯意動。
    楊瓚挑眉,看向顧鼎。
    該說果然是兄弟?
    這份心計和反應速度,當真令人佩服。
    察覺楊瓚視線,顧鼎側頭,眉眼稍彎,黑眸湛亮。
    如果將顧卿比作冷玉,光華耀目,卻如天際星辰,冷輝懾人。顧鼎則如紅寶,暖色掩藏棱角,不見笑意,仍予人開朗親近之感。
    楊瓚凝眸。
    同樣是美人,他對顧卿動心,初識便有些想入非非。面對顧卿,卻生不出任何心思。
    難不成,透過外表,他更喜歡顧伯爺的內在美?
    念頭閃過,耳際嗡鳴。
    楊御史被自己雷到,當場石化。
    斟酌再三,朱厚照終于沒能扛住“孝”字。
    “暫留兩日,待谷伴伴返回,即往鄭村壩。”
    “是!”
    顧鼎沒有多言,行禮退出室外。
    隨行的金吾衛早分散開,守住客棧前后兩門,唯恐天子任性,再次偷跑。
    伯府護衛對侯世子十分熟悉。見顧鼎行來,當即抱拳行禮。
    “見過顧僉事!”
    熟悉歸熟悉,眾人都明白,自伯爺離開慶平侯府,兄弟分支,侯府同伯府,世子同伯爺,再不同以往。
    故而,幾名護衛均稱“僉事”,而不是“世子”。
    既然是兩家人,理應照規矩來。何況自家都是錦衣衛,和金吾衛算不上針鋒相對,關系也沒好到哪里去。
    “趙護衛。”
    顧鼎還禮,面上依舊帶著笑容。
    “二弟一向可好?”
    “回僉事,伯爺甚好。”
    “我聞二弟奉旨出京,往江南去了?”
    “回僉事,事關機密,恕卑職不敢應答。”
    點點頭,顧鼎沒有追問,反而話鋒一轉,道:“隨天子出京之人,即是都察院僉都御使楊瓚。”
    “回僉事,正是。”
    “現今,楊御史仍借住伯府?”
    趙護衛神情不變,吐出硬邦邦兩個字:“的確。”
    顧鼎心頭微動,笑容斂去三分。
    “這么說,事情是真的了?”
    趙橫詫異,什么真的?
    “先時堂上壽宴,二弟說了些話,我本以為是醉言,沒想到……”
    憶起前事,顧鼎臉上的笑容全部消失。沒有繼續再問,自顧自轉身,看向二樓客房,滿面沉思。
    趙橫愈發不解。
    伯爺回侯府賀壽,是老六跟著。當時,他正給楊御史趕車,不知詳情。聽老六回來說,席間一切正常,外人離開后,伯爺隨老侯爺進書房,隱約說了些什么,老侯爺氣得摔了硯臺。
    想起伯爺離京之前,梅樹下那一幕,趙橫擰起眉頭。
    如果是這事,著實有些難辦。
    伯爺和楊御史的事,在弟兄們眼里算不得什么。侯府的人會如何想,他卻拿不準。
    按理,已經分支,無論伯爺做什么,那邊都管不著。可孝道壓著,老侯爺真的發話,伯爺左右都是為難。
    “嘖!”
    趙橫撇撇嘴。
    要么說,家大業大就是麻煩。
    像他,無父無母,無兄弟姊妹,被個老軍戶收養,送養父歸西,孑然一身,別說找男人,再出格的事也沒人管他。
    現如今,只望侯世子別多管閑事。
    要是找上楊御史,說些有的沒的,旁生生出枝節,伯爺歸來之后,一怒之下會鬧出什么動靜,想想都嚇人。
    掀了侯府倒不至于,同那邊徹底分開,倒有幾分可能。
    如此一來,倒也不是不好。
    “趙護衛?”
    “沒事。”趙橫晃晃腦袋,看清出言是誰,立即瞪眼,“不是讓你上房頂,怎么下來了?眼皮子底下還敢偷懶?!”
    護衛無語。
    外邊正下大雪,趴了一個多時辰,手腳凍成冰塊,還不許他下來暖和暖和?
    弟兄是錦衣衛,有血有肉,不是神仙!
    客房內,朱厚照鋪開白紙,提筆簡單勾勒出輿圖。
    楊瓚看得稀奇,沒想到,天子竟有這份本領。
    “朕畫的一般,楊先生莫要見笑。”
    “陛下,臣不敢。”楊瓚道,“陛下所繪,線條雖簡,實比兵部舊圖更為清晰。”
    “楊先生莫要夸我。”
    被這般夸獎,朱厚照耳根發紅,竟忘記自稱。
    “朕從馬學士學過畫,先時翻閱輿圖,試著臨摹過幾次。”
    說話間,朱厚照落下最后一筆。
    張永立刻遞上布巾,小心吹干墨跡。
    “這里是通州,往鄭村壩要經一處皇莊。”朱厚照站在桌旁,手指擦過,染上一點墨跡,“張伴伴,朕記得可對?”
    “回陛下,此處確有皇莊,早年還有功臣莊田,現已收回。”
    “功臣田?”
    “回陛下,去歲慶云侯世子不敬御賜之物,下錦衣獄。慶云侯被牽連,查出數罪,爵位被奪,功臣田也被收回。”
    “朕想起來了。”朱厚照面露恍然,看向楊瓚,道,“朕記得,周瑛那廝很是囂張,先周太皇太后在時,連父皇都拿慶云侯府沒辦法。建昌侯和慶云侯世子鬧-市-群-毆,本該治罪,最后也不了了之。”
    楊瓚低頭,假裝專心看輿圖,模糊應了兩聲,沒有認真接話。
    究其根本,慶云侯府多行不義,有-私-結-藩王之嫌,沒了周太皇太后庇護,早晚都要被收拾。但作為切入口,多米諾骨牌傾倒的引子,還是低調些好。
    朱厚照隨口一說,并未打算深入“探討”。注意力重新回到圖上,計劃往鄭村壩之前,先去皇莊。
    “月前李相公上疏,皇莊不收行商稅費,當地官府取消關卡,往來市貨的行商愈多。此番既是順路,不妨去看看。”
    “是。”
    “等谷伴伴回來,商隊的事也可查明。”朱厚照握拳,臉色忽然一變,“無論是誰,敢私自市鐵器到草原,朕絕不輕饒!”
    “陛下英明。”
    商定諸事,楊瓚行禮告退。剛走出房門,就被顧鼎攔住。
    “楊僉憲,可否借一步說話?”
    楊瓚挑眉,問道:“顧僉事可有要事?”
    “顧某確有事,望同僉憲詳談。”
    “如此,請。”
    文武有別。
    同為正四品,顧鼎是侯世子,楊瓚有中順大夫的散階,在朝中遇到,一般而言,當是顧鼎先抱拳行禮。在朝堂之外,就沒那么多計較。
    顧卿兄長的身份?
    既然分支,這層身份未必重要。該給的面子,楊瓚會給。再多就不要奢望。畢竟,依顧伯爺的意思,伯府和侯府的關系越遠越好。
    走進客房,楊瓚親自倒茶。
    “顧僉事請。”
    “楊僉憲客氣。”
    顧鼎端起茶盞,輕抿一口,贊道:“好茶。”
    “此乃客棧所備。”楊瓚笑笑,“顧僉事喜歡,可吩咐店家多備些,帶回京城。”
    “……”他只是客氣一下。
    “顧僉事?”
    “楊僉憲好意,顧某心領。”
    言官果真不好對付。
    顧鼎似乎明白,楊御史同二弟莫逆,不是沒有理由。這份將人氣到肝疼的功力,非尋常人可比。
    放下茶盞,顧鼎收起笑容,直直看向楊瓚。
    楊御史翹起嘴角,姿態從容,竟開始品茶。先時不覺得,經顧世子“提醒”,果真口齒回甘,好茶。
    “楊僉憲如不介意,本官便開門見山。”
    “請。”
    “敢問楊僉憲,同舍弟相交莫逆,可是實情?”
    “然。”
    “借宿伯府至今,可曾想過另覓宅院?”
    “沒想過。”
    楊瓚答得干脆,顧鼎被噎了一下。
    “人言可畏。”
    “顧僉事之言,楊某不明。”楊瓚嘴角微勾,貌似在笑,眼底實無半分笑意,“可否請顧僉事解釋一下,如何人言可畏?”
    “……”
    這話能明說?
    顧鼎再次被噎。
    “去歲京城大火,楊某家宅被-焚,書童-慘-死。顧同知念同僚情誼,在下方有安身之地,實是感激不盡。”
    放下茶盞,楊瓚收起笑容。
    “今歲,瓚奉旨南下,數月不在京中。歸京不到半月,又隨天子出城,實無暇尋找宅院。兼俸祿不足,米糧僅夠果腹,有心也是無力。”
    從去年五月至今,先省親后南下,大半時間不在神京,哪來的時間找房子。
    借宿伯府又如何?
    哪個腦袋被門夾,敢出言譏諷,絕對兩尺子抽回去!
    家宅被燒,僅憑俸祿,連客棧都住不起。借宿“好友”家中理所當然。馬上再買一棟宅院,才是有問題。
    他倒想問一問,諸位同僚哪來的錢,揮手就能置辦宅院?
    東、西兩廠正在抓貪,如火如荼。
    上自提督廠公,下到顆領班,乃至尋常番役,見面都是雙眼通紅。這個時候,誰敢冒頭,楊御史定會讓其知曉,花兒為什么這樣紅。
    楊瓚正氣凜然,堅定表示,事情就是這樣。有人敢找麻煩,無需勞動顧卿,擼袖子就能抽回去。
    為保宗族,顧卿已作出犧牲。萬一出事,侯府不能相護,他能!
    別看胳膊不粗,手握兵器,來一個抽一個,來兩個抽一雙。人數太多,直接抽-出匕首,開扎。
    顧鼎看著他,沉默許久,忽然展顏。
    “我明白了。”
    明白?
    明白什么?
    “楊御史同舍弟莫逆,乃舍弟之福。回京之后,楊僉憲有暇,不妨過府。家父聞僉憲之名,早想一敘。”
    顧鼎態度變得太快,無語的變成楊瓚。被噎成這樣,還請他過府,這位侯世子的腦回路,似乎和正常人大不一樣。
    告辭離開后,顧鼎臉上的笑容始終沒有消失,甚至好心情的哼了兩聲薊州調子。
    父親說過,他虧欠二弟。
    自己又何嘗不是。
    如果二弟愿意,他這個做兄長的,自無立場反對。從正統年至今,顧家經歷多少風雨,都能扛過來。二弟不過是找了個男人,誰敢挑刺找茬,也要看他答不答應!
    但以二弟的性格行事,十有-八--九-是用不上他。再加上這樣一位……
    顧鼎停住腳步,望一眼窗欄,找上這樣一位,倒也是能耐。敢找這兩人的茬,絕對是活膩歪了。
    不過,二弟這是娶還是嫁?
    從目前來看,應該是娶……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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