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屏風外傳來侍女驚呼的聲音,“奴婢不是有意偷聽,奴婢奉命來送衣裳!”</br> “滾!”女孩子怒斥一聲。</br> 外頭的侍女連連答應,放下衣服,馬不停蹄地滾了。</br> 女孩子再轉過臉看向溫錦時,又恢復了那又甜又萌,嬌軟無辜的模樣。</br> 跟剛才冷冰冰說“滾”時,判若兩人。</br> 溫錦嘴角抽了抽……這等偏愛,她,受不起……故鄉的百合花雖美,但她,溫錦,性別女,性取向,男。</br> “姐姐別怕,你沒了道法,我會保護你的!”女孩子眨巴著又大又黑,又無辜的大眼睛,對溫錦道,“你如今的模樣是高階障眼法,因為你失去了道法,所以看不到自己真正的模樣。但沒關系,我能看到!顓頊上神也能看到!”</br> 溫錦皺了皺眉,“你到底是誰?”</br> 女孩子委委屈屈,說話間又要哭。</br> “不許哭!好好說話!”溫錦兇巴巴道。</br> “哦……”女孩子吸吸鼻子,收住眼淚,“我是姐姐的妹妹呀,我是姐姐的人!除非姐姐自己想起我,否則……”</br> 她低下頭,委屈地拿起絲瓜絡,在溫湯池里泡軟了,輕輕給溫錦搓洗著。</br> “否則怎樣?”溫錦追問道。</br> “否則,姐姐就永遠失去我了,我也會永遠失去姐姐。”她眨巴著格外黑亮的眼睛,真誠說道。</br> 溫錦:“……”</br> 溫錦沉默了一陣子,似乎認命了。</br> “你有名字嗎?”她問。</br> 女孩子唰地抬起頭,“姐姐給我取個名字吧?”</br> “你原來沒有名字嗎?”溫錦問。</br> 女孩子搖了搖頭。</br> “那她們怎么叫你呢?”溫錦不信。</br> “她們不敢叫我,”女孩子說道,“顓頊上神,就叫我‘喂’‘你’。”</br> 溫錦:“……”</br> 別以為你長得單純無辜,我就相信你!</br> “姐姐給我取個名字吧!”女孩子又熱切地說了一遍。</br> “關于我,關于顓頊,你都是知道多少?”溫錦皺眉問道,“我看你也會道法,那你……是這個小世界的人?還是從別的地方來的?”</br> 女孩子一邊給溫錦搓背,一邊撅著嘴嘟囔,“我不能說,只能等姐姐自己想起來。我若說了,我就回不去了,姐姐就永遠失去我了!”</br> 怎么又是這句?</br> 溫錦無語問蒼天地長嘆一聲。</br> “好吧……”</br> 她正哀嘆,忽然聽到外面有悉悉嗦嗦的腳步聲,還有宮人說話的聲音。</br> 溫錦脊背一緊,“他們是不是在說,江業?”</br> 這次女孩子倒是沒隱瞞,“嗯吶,他們說,江業已經收拾干凈了,待用過飯食,壓壓驚,就會被國師大人召見了!”</br> 溫錦騰地渾身發熱,每個毛孔似乎都在叫囂著“緊張”。</br> “你是我的妹妹,我給你取名‘初見’,取自納蘭性德的詩‘人生若只如初見’。”溫錦盯著女孩子道,“你喜歡這名字嗎?”</br> “初見?溫初見?”女孩子興奮地連連點頭,“喜歡!姐姐給我取的名字,我當然喜歡!人生若只如初見,好聽!”</br> 溫錦悄悄舒了口氣,“那你能幫我個忙嗎?”</br> “姐姐你說,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初見連連點頭。</br> “你能設法幫我阻止顓頊見江業嗎?”溫錦壓低了聲音,心頭無比緊張。</br> 她在冒險……這女孩子,雖然一口一個姐姐,但畢竟是顓頊的人。</br> 而她卻想讓這女孩子幫助她,背叛顓頊?</br> 女孩子轉臉將她的話,告訴顓頊……她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br> “要怎么阻止呢?”初見問道。</br> 溫錦心下遲疑……說得越多,暴露越多。</br> 情急之下,說出剛才那句話,她已經是太冒險了……這會兒,她反而不敢多說。</br> “我把顓頊上神請過來,姐姐拖住他,我再設法把江業給藏起來!這樣顓頊上神,就見不到江業了!好不好,姐姐?”初見眼睛亮亮地看著溫錦。</br> 溫錦深吸一口氣,緩緩點頭,“好,初見真聰明!你務必要小心!”</br> “嗯!姐姐等我好消息!”初見起身離開溫湯池子,她一個凈水咒,立刻把自己身上的水清理干凈了。</br> 她回頭沖溫錦眨了眨眼睛,快步跑出了溫湯閣。</br> 溫錦連忙拿過絲瓜絡,好久沒這么痛痛快快地泡過澡,洗過澡了。</br> 初見說,她會把顓頊叫過來……</br> 溫錦加快了速度,她麻溜地把自己洗干凈,擦干,來到屏風處,“來人,更衣!”</br> 為了加快速度,一向不喜歡被人服侍更衣的溫錦,也只得沖外頭喊道。</br> 一來是時間需要,二來是試探一下她在這兒的待遇如何。</br> 她話音剛落,便有三五個侍女魚貫而入。</br> 她們衣著統一,梳著一樣的發髻,低著頭,手腳麻利地為溫錦拭干頭發,更衣。</br> 溫錦衣裳剛穿好,頭發還沒烘干,顓頊便已經匆匆而來。</br> 溫錦從鏡子里打量他的臉色……揣測著,這時間應該不夠他見江業,即便見到了,也不足矣讓江業吐露什么。</br> 顓頊應當還不知道蕭昱辰他們的事兒……</br> “你找我……有事?”顓頊盯著她的脊背。</br> 溫錦垂眸,迅速思量。</br> 還沒等她回應,顓頊便已上前。</br> 他拿過梳妝臺上的桂花頭油,在掌心乳化了,輕輕的搓在溫錦的發梢上。</br> 他把熏籠拿近了,一邊為她搓著桂花油,一邊用修長的手指,梳理著她的長發,一點點熏干她的長發。</br> 桂花的香氣,逸散了滿屋子,沁人心脾。</br> 溫錦清了清嗓子……她的任務是,拖住顓頊,讓初見得以把江業藏起來——當然,前提是初見確實肯幫她,而不出賣她。</br> “你把我的空間給我。”溫錦道。</br> 顓頊梳理著她長發的手指一頓,“什么?”</br> “來到這個小世界,我的空間沒有了,道法也沒有了,道符也不能用了……我什么都沒了,你把我的空間,還給我。”溫錦又說了一遍。</br> 顓頊低頭看著她,表情有幾分無奈,幾分哭笑不得,“我怎么把空間給你?”</br> “我不管,”溫錦皺著眉頭,蠻不講理,“你道法那么厲害,又是上神,又是國師,一句吩咐,即可殺人。那你吩咐一句,我的空間就能回來了!”</br> 顓頊無奈地嘆了口氣,輕撫了撫她的頭,“誰說你什么都沒有了?你擁有這世間最厲害的!”</br> 溫錦狐疑抬頭,納悶地看他。</br> 顓頊微微一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