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盛鈞轉過頭來要沖溫錦磕頭。</br> 溫錦抱著玥兒,連忙躲開。</br> “大哥,你這樣我可搬走了!一家人,你至于這么客氣嘛。”溫錦哭笑不得。</br> 溫盛鈞平日里挺能說會道的一個人。</br> 但這會兒,他是一句話,乃至一個詞兒都說不出來。</br> 只有兩行熱淚,表達著他的心情。</br> “你們聊,我真餓了,去吃點兒東西。”溫錦抱著女兒離開。</br> 餓了是其一,給人家夫妻倆騰地方,讓人家說說話才是更要緊的。</br> 溫盛鈞憐愛地看著盛天月,以及她懷里的小人兒。</br> “外頭下雨了?”盛天月問道。</br> 溫盛鈞點點頭,“雨很大。錦兒真是‘錦鯉娘娘’啊,她一來,云寧的旱情有救了。”</br> 他目光沉沉看著孩子。</br> 盛天月道,“我和孩子也得救了。我娘寫信說,她叫人卜了一卦,說這胎有風險,大小必傷一個。讓我一定保護好自己,真到了那時候……就舍小保大。”</br> 溫盛鈞重重點頭,目光復雜。</br> “但阿姐給看了,孩子四斤四兩,雖然比景陽出生的時候,少了兩斤多。但沒有別的大毛病,阿姐說,好好養護,她再給調理調理,孩子必能健康。”盛天月道。m.</br> 她自己就是大夫,娘家更是藥王谷。</br> 溫錦這話,有多大把握,盛天月心里非常清楚。</br> “這也是我一聽說她往西南來了,就馬不停蹄,把她請過來的原因。我希望,她能破了這劫。</br> “雖然我嘴上說不信這些……”溫盛鈞自嘲的笑了笑,“但事兒擱在自己身上,哪能那么堅定的不信?”</br> 盛天月看著他,也笑了,“鈞哥又哭了!眼睛都腫了。”</br> 溫盛鈞笑笑,起身湊近她,去吻她的額頭。</br> 兩人正在膩歪。</br> 下人忽然破門而入,“老爺,不好了……”</br> “咳!冒冒失失!”溫盛鈞連忙站直身子,理了理衣裳,“有事兒說事兒!什么不好了?老爺我好著呢!”</br> “是是……”下人連忙躬身,“少爺早上的時候,把公主殿下打了……”</br> 夫妻倆齊齊倒抽一口冷氣。</br> “你說什么?景陽把明玥公主打了?!怎么可能?”溫盛鈞眼珠子快掉出來了。</br> 盛天月也一臉驚駭。</br> “少爺得知夫人早產,又氣又急的時候,正遇上公主殿下。他責怪公主殿下,說是……是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的到來,才使夫人動了胎氣,激憤之下,推搡了公主……”下人說道。</br> “這、這……”溫盛鈞才是又氣又急,滿臉漲紅。</br> 盛天月嗐了一聲,“因為景陽年紀小……許多事,我們都沒告訴他。我早知自己有此一難,關阿姐什么事呢?若不是阿姐不惜一切的在這兒救我,我……”</br> “你別急,我去看看景陽。這孩子年幼魯莽,但心眼兒不壞。我帶他去給錦兒,給公主賠不是!”</br> 溫盛鈞連忙安慰盛天月,拍拍她的胳膊,“你別跟著操心,好好休息,你現在養好身體,盡快恢復才是要緊的。</br> “錦兒不是小氣的人。剛才公主在這兒,不也什么都沒說嘛?一家人,哪有什么隔夜仇?”</br> 盛天月忙點頭,“你去,你快去。”</br> 溫盛鈞安慰妻子的時候,信心十足。</br> 但其實,他心里也十分忐忑。</br> 溫錦雖是他妹妹,卻也是高高在上的皇后。</br> 特別是這些年,她的風頭甚至越過了梁帝蕭昱辰。</br> 自從那六年的“圈禁”之后,他這個妹妹,就變得令人捉摸不透。</br> 再加上這么多年,他們兄妹一個在京都,一個在云寧,好多好多年沒見了……</br> 自己的兒子,竟然敢跟公主動手……</br> 這,這真是……</br> “溫景陽!跪下!”</br> 溫盛鈞瞧見兒子就怒喝一聲,“你干了什么好事?!平日里爹娘對你的教誨,你都學到哪兒去了?</br> “堂堂男子漢大丈夫,你竟然跟女孩子動手?那是你妹妹,更是公主殿下!你,你真是氣死我了!”</br> 溫景陽正在讀《三字經》,啟蒙識字。</br> 突然被他爹這么一呵斥,他先是一怔,繼而眼里蓄滿了淚。</br> 但他咬著下唇,沒有哭。</br> “你知道自己錯了嗎?”溫盛鈞問道。</br> 溫景陽點點頭。</br> “跟我去向娘娘和公主請罪!”溫盛鈞拽著他的小手,沉著臉道。</br> 父子倆,來到客房道歉時。</br> 溫錦剛和女兒一起用完飯,她要看各地女官送來的書信。</br> 而玥兒則叫人給她擺好了小桌子,鋪好了黃表紙,她正要畫她的“鬼畫符”。</br> 溫盛鈞牽著兒子的手,噗通跪在了門口。</br> 溫景陽紅著眼睛,看了他爹一眼,死死地咬住下唇,也跟著跪了下來。</br> 宮女連忙進來,在溫錦耳邊稟報。</br> 溫錦微微一愣,來到門口。</br> “大哥這是做什么?快扶我大哥起來。”</br> 宮人連忙上前攙扶。</br> 溫盛鈞卻推開宮人的手,“子不教,父之過。臣教子無方,特來向娘娘賠罪。”</br> 溫盛鈞額頭貼著手背,跪伏在地。</br> 一直強忍著淚水的溫景陽,這會兒終于憋不住,哇地哭了。</br> 溫錦哭笑不得,“大哥,我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兒,你就算賠罪,也至少先把話說清楚呀?”</br> “快,把他們父子倆扶起來,進屋說話。你這東道主這么做,讓我都不好意思住這兒了。”</br> 宮人聽令,硬是把父子倆給攙起來,架進了屋里。</br> 溫錦揮揮手,宮人們都退了出去。</br> 趴在小桌上寫寫畫畫的玥兒抬頭,瞟了溫景陽一眼,又低頭干她自己的事兒去了。</br> 溫盛鈞吞吞吐吐,十分尷尬地把他知道的說了。</br> “景陽不知禮數,竟然推了公主殿下,于情于禮法,都是他的錯……”</br> 溫盛鈞臉紅得要滴血。</br> 妹妹剛救了他妻兒的性命,在產房里熬了一宿。</br> 他兒子倒好,言語不敬,還推搡了妹妹的寶貝閨女……</br> 他剛說完,溫景陽就跪了下來。</br> “皇后姑母,公主殿下,景陽錯了。”他悶聲說道。</br> 溫錦瞇著眼睛想了一會兒,忽然蹲下身來,看著小男孩兒,“你為什么覺得,是我們的到來,才導致了你母親早產呢?”</br> 溫盛鈞正欲開口。</br> 溫錦沖他擺擺手,叫他別說話。</br> 她目光溫和又平靜地看著溫景陽,“你只管實話實說,只要你不撒謊,不隱瞞,本宮就不處罰你爹娘。”</br> 溫景陽瞪大眼睛看著她,“真的?”</br> “本宮一言九鼎。”溫錦笑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