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景陽皺著他稚嫩的小眉頭,“我聽爹娘說,娘娘要來,想請娘娘到家里來。說是會帶來好運氣。</br> “但下人也有說,不一定是好運氣,反正,邪乎得很。”</br> 溫盛鈞聞言,面色一震。</br> “早上我還沒起時,聽見下人議論說,你們昨晚很晚進府,都過了半夜了,定是在路上惹了不干凈的東西……</br> “說孕婦本就孱弱,肚子里的孩子更弱,這才叫那不干凈的東西,趁機作亂……”</br> 溫錦聽這孩子描述一番,徹底弄明白了。</br> 她起身看著溫盛鈞,“大哥你瞧,小孩子哪有什么是非曲直的觀念。他怎么可能把我們到來,和小月提前發動,聯系在一起?必是身邊人嘴碎亂說。</br> “若是今日,罰了主子,底下的下人,卻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日后才更是后患無窮。”</br> 溫盛鈞皺眉,重重點頭,“平日里我與小月帶下人仁善寬厚,卻沒想到,縱容出這樣的臭毛病來!”</br> 他捏著拳頭,黑沉沉的眸子里,似有火星。</br> 溫錦又垂眸看著溫景陽,“那你呢?你既然來認錯,必是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br> “我不該推妹妹,男子漢大丈夫,不能跟女孩子動手。”溫景陽也攥著小拳頭道。</br> 溫錦哭笑不得,“你說得對,但這不是最關鍵的。還有呢?”</br> 溫景陽眨了眨迷蒙的大眼睛,“還有?哦,皇后和公主是‘錦鯉’,帶來的是好運氣,不是邪氣!我弟弟早產,不怪您!”</br> 溫錦還沒說話,身后突然傳來“噗嗤”地笑聲。</br> 她回頭一看,只見自家閨女,正叉腰坐在那兒笑。</br> 這邊兩個大人,外加一個小男孩兒,都疑惑地看著玥兒。</br> “表哥來跟你道歉,你這會兒笑了,是不生氣的意思嗎?”溫錦溫和問道。</br> 玥兒眨巴著大眼睛,“玥玥本來就沒有生氣呀。”</br> 溫景陽怔了怔,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br> 溫盛鈞則悄悄松了一口氣。</br> “是因為玥兒大度嗎?”溫錦笑問。</br> 玥兒搖搖頭,“倒也不是,玥玥肚子才不大呢!”</br> 兩個大人,忍俊不禁。</br> 玥兒一臉認真道,“是因為沒什么好生氣的。表哥說的不是事實,舅母早產是事實,我們來了也是事實,趕到一起是巧合。也幸好有這么個巧合,我阿娘是神醫,我們又帶著‘錦鯉’運氣。我們來,可以幫助舅母和小表弟呢!”</br> 聽她這么大點兒個小孩兒,說得頭頭是道。</br> 溫盛鈞不由一愣,他自幼被稱為“天才少年”。</br> 但見明玥公主,這么年幼早慧,他覺得自己當初的“天才”也算不上什么天賦了。</br> 再看自家兒子……</br> 呵,他正一臉茫然地看著明玥公主呢。</br> “表哥那么說我們,可能是因為,無知和恐懼吧?對生孩子這件事情的無知,對不確定結果的恐懼。”</br> 玥兒咬著指頭尖兒,小大人兒一般拽著詞兒。</br> 她這一番話,讓溫錦都詫異了……這都誰教玥兒的?</br> “原來表哥是被下人給蒙蔽了。也不能全怪表哥,表哥畢竟年紀還小,見過的世面還少,難以明辨是非,也很正常。我就更加不會怪表哥啦!”</br> 玥兒說完,又低頭去畫符。</br> 但她這一番話說的,溫盛鈞父子倆,臉上都一陣紅,一陣白。</br> 被個比自己還小的小姑娘教訓了。</br> 溫景陽渾身不自在,但偏偏,他又覺得對方說的有理。</br> 溫盛鈞也趁勢教訓兒子,“年紀小,就要多聽少說,多讀書,多見世面……”</br> 溫景陽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背在身后的兩只手,不停的摳動著。</br> “這個平安符,送給表哥吧!”</br> 玥兒突然從她的小桌子上,抬起頭來,手中還拿著她剛畫好的符。</br> 溫景陽狐疑地看著她手里的符。</br> 他使勁兒的閉了閉眼睛,再睜開……</br> 剛剛是他眼花了嗎?他怎么看見,表妹手里的符上,有金光閃過?</br> “玥玥的平安符特別靈!能化險為夷,遇難成祥哦!表哥以后再遇上什么突發的事兒,就不用那么害怕了!玥玥的錦鯉運氣,也會帶給你的喲!”</br> 玥兒熟練的把她的符,折成漂亮的三角包,遞給溫景陽。</br> 溫景陽愣了愣。</br> 溫盛鈞推他,“還不謝過公主?”</br> 溫景陽這才躬身謝恩。</br> 他上前接過那平安符,“啊……”</br> 他驚呼一聲,平安符也掉在了地上。</br> 他臉刷地白了,“我不是故意的……”</br> 玥兒輕笑,“沒關系的,表哥。第一次接觸平安符的人,都會被嚇一跳。平安符熱呼呼的對不對?那是因為,上面有保護你,為你帶來好運的能量呀!能量當然是熱的啦。”</br> 溫景陽雖然聽不懂……但他覺得很厲害。</br> 他彎身撿起平安符,捏在手里,感受著上頭熱乎乎的力量。</br> 溫盛鈞領著他再三謝過溫錦和玥兒,這才告退。</br> 這院子里伺候的,不只有溫錦帶來的人。</br> 負責灑掃、打水、燒水等粗活兒的,都是溫盛鈞府上的人。</br> 父子倆剛離開這院子,明玥公主,人小度量大,以德報怨的事兒,就在溫盛鈞府上傳開了。</br> 溫景陽身邊的小廝在那兒嘀咕,“什么以德報怨?就是一張黃紙而已!一個小姑娘,字還沒認識全呢,會寫什么符呀?不過是借著咱們少爺,為自己揚名。小小年紀,心眼兒還不少,連帶著貶損咱們少爺……”</br> 溫景陽想起妹妹說他,尚不能明辨是非。</br> 爹爹告訴他,要多聽,少說,多想……</br> 他悄悄把小廝們的話記下來,扭頭告訴了他爹娘。</br> 溫盛鈞狠狠的處理了一批,溫景陽院兒里的小廝,這才把亂嚼舌根,搬弄是非的風氣給打壓下去。</br> 此后沒幾天,溫景陽爬到假山上玩兒。</br> 他一不小心,腳下一滑,竟從假山上摔了下來。</br> 伺候的下人們要嚇死了……</br> 他摔下來那個地方,下頭不是水,而是堅硬的太湖奇石。</br> 這還不得磕得頭破血流啊?</br> 下人們賠命的心都有了……</br> 卻見溫景陽沒等他們扶,自己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沒事兒人似的。</br> “啊!我的符!”他驚呼一聲。</br> 原來明玥公主給他的那張護身符,他一直貼身帶著。</br> 剛才他摔下來時,那張府突然發熱,甚至灼燙了他的皮膚,他翻開荷包一看。</br> 里頭哪還有什么道符?竟只剩下一撮兒灰燼。</br> “是平安符護住了少爺呀!”</br> “原來公主,真的會寫平安符!”</br> “要么說人家是錦鯉呢!不是謠傳!你看這雨下的,云寧的旱情徹底緩解了!”</br> 溫景陽捏著他的荷包,愣怔地聽著下人們議論紛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