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自己是一個特別容易受感動的人。羅銳帶我吃頓飯,我挺感動的,感動他愿意花這個心思。羅銳給我做頓飯,我更感動,感動他給我下廚的誠意。老實說,活到這把歲數,除了外面飯店里的大廚,我就沒吃過男人特意給我做的飯。
我并沒有搬來和羅銳同居,一來是不想拋下桑梨自己獨居一室(桑小姐揮手旁白:滾滾滾),二來源于心頭莫名的不安感。
易感動,沒安全感,桑梨說這是缺愛小孩的典型癥狀。整天理論一套一套的,說起旁人來煞是威風,輪到自己身上就鋸嘴葫蘆了。
我不承認缺愛一說,小時候我媽對我不錯??!
好吧雖然有時她也會對我發脾氣,甚至動手揍過我??墒悄鞘俏覌尠。煜掠胁蛔岷⒆拥母改竼??不揍就關小黑屋。
比起關小黑屋這種精神虐待冷暴力,我倒寧愿挨頓揍。何況我媽下手還算輕的,最多用個掃帚。
周末如果無事,我就到羅銳這來膩兩天。漸漸發現,羅銳不光會做一手好菜,灑掃庭院也不在話下。他原來一直請家政,自從我無意間說過“屋里來個外人感覺好不自在”,他就開始自己打掃衛生。
比起陳念遠,羅銳優點多多,但最大的一個就是:他特別把我的話當話。
你知道我有多受寵若驚,以前在家說那么多,招來的都是陳念遠的白眼和充耳不聞。
我不是不惶恐的,總覺得自己并沒有那樣好,是以裝作不經意地問他:“你到底愛我什么?”
羅銳聽了想想,反問我:“那你愛不愛我?”他說的時候很認真地盯著我。
你得承認這世上很多男人是不問女人“愛不愛”的話題的,可能是因為他們不在乎,也可能是因為他們怯于表達,更有可能是、他們擔心被女人逼婚。
但是羅銳居然很坦然地就問出來了,而且好像非常緊張我的答案。
我看到不是不心中暗喜的,表面上還是矜持了一把:“還好吧。”
他不滿,來呵我癢癢:“沒良心,還好是什么意思?”
我半真半假地在床上打滾,笑得喘不過氣:“還好就是愛唄!”
他停下,問我:“那你又愛我什么?”
我半支著臂看他,羅銳的眼睛特別好看,看人的時候像一汪深潭,不可莫測的感覺。成人很少有這種瞳仁,甚至近看時,能發現他的眼白是漂亮的鴉青色。
我一點點地撫著他的頭發、額頭、眉毛、眼睛……嘴里一一念叨著:“愛你不是個禿頂,愛你印堂發亮的額頭,愛你黑壓壓的眉毛,愛你長長的睫毛……當然是愛你英俊,有腹肌?!?br /> 然后問他:“你有錢嗎?”
他作勢翻翻錢包,說:“有?,F金兩千三百二十八元整?!?br /> 我大喜:“那再加個有錢?!?br /> 羅銳一臉失望:“就這樣?你這個虛榮的女人?!?br /> 我捏了一把他的臉蛋,力圖笑出色瞇瞇的氣質:“當然,你不會要求我必須愛你看不見摸不著的高尚靈魂吧?!?br />
你問我現在快樂嗎?很快樂,半年前如晴空霹靂般打下來的那一天,我覺得天塌地陷,無法想象半年后迅速變身愛情贏家。所以對于生活,還是要相信樂觀主義者的那句話:事情走到最后都是好的,如果不是,那么就是你還沒走到最后。
我興沖沖地把這句話和桑梨分享,她掃了一眼,彬彬有禮地回了我倆字:傻帽。
跟羅銳發展到這么如膠似漆十佳床伴的地步,我都堅持沒搬過來和他同居,簡直是“雖重色而不輕友”的上好標桿。我不是沒有過疑惑擔心:“你說羅銳對我的感情會不會進展得太快了?感覺我剛進入狀態,他就非卿不娶了。按說他自身條件也不錯,想找個比我更好的也大有人在??!”
桑梨開始敷衍我兩句:“古人不是說那個什么,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情深,翻譯成大白話就是愛情這事,來去都莫名其妙。古往今來大姐你也不是第一個懵懂人。”
被她這么一解釋,我果然更不放心了……
但是不放心又怎樣,其實她說的對,感情這事,來去自由,雖然我從事人類已長達廿七年,但這個物種對我來說依然是神秘莫測的。
(旁觀我對著宇宙剖白心跡的地球人桑小姐不知死活地提醒我:廿八年,是廿八,你馬上要過二十八歲生日了。)
對,還有四個月我就二十八了。
回去看見羅銳在干活,我把包往旁邊沙發一扔,過去抱住他:“下午咱們去看什么電影?你愛看什么?我去查查最近有什么片子。”
羅銳親親我,狀甚歉然:“曉曉,我剛才接到電話,下午要去公司加個班,可能不能陪你去了?!?br /> 我多么通情達理,連忙說:“那你去吧,工作要緊。電影有空再看嘛,反正電影院也關不了門?!?br /> 簡直又被自己感動一把。
羅銳背著他的電腦包走到門口時,遲疑了一下。我忙問:“忘帶什么東西了?”
他說:“不是?!笨纯次?,欲言又止。末了搖搖頭一笑,走了。
他出門后我閑著無聊,約桑梨出來,順便跟她聊一下上午那堆八卦,也好請她發揮實力,仔細幫我分析一下。
等我倆坐在樓下雕刻時光的靠窗木椅子聊天吃東西時,我順口把羅銳出門前的遲疑跟桑梨說了一下。
完了我吐了兩句槽:“我覺得他們怎么都那么古怪,鐘小八,聞西,連羅銳都像被他倆傳染了?!?br /> 桑梨柔情萬種地幫我把嘴角邊的蛋糕渣擦一擦,微笑著托腮凝望我。
我渾身每一個毛孔都在尖叫:“你沒事吧!你們今天的打開界面怎么都這么不友好啊?病毒傳染了?”
桑梨說:“你也覺得不對勁吧?”
我拼命點頭。
她說:“那你明白羅銳為什么遲疑了嗎?”
我絞了兩滴腦汁:“不明白。我那么大度,那么體諒他?!?br /> 桑梨優雅地啜了口咖啡:“就是因為你太標準太賢惠了——你當時那種表現,不像個戀愛中的女人,估計倒是很像他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