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晰又做夢了。
“媽，你別走，別離開我……”
幸好，氧氣缺失的窒息感及時地把她從噩夢里拯救出來。
四年了，一次又一次在午夜夢回中驚醒。直到沈晰成年了，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這樣的夢還在繼續(xù)。
摟緊懷里的那只企鵝玩偶，沈晰望向了已經(jīng)露出魚肚白的天空。
哦，今天是8月20日，大學的報道日。
這個認知像海水漲潮一樣從她腦海里涌上來，她翻了個身，終于沒把自己的腦袋埋在枕頭里。
姐姐說，這樣容易窒息的。
還沒來得及想到別的事，她又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清晨七點，裴雨洛被吱哇亂叫的鬧鈴吵醒，迷迷糊糊地就把手機扔了出去。
過了兩分鐘，她詐尸一樣坐了起來。
今天是不是要送沈晰報道來著？？？
她心說完了，報到時間早上八點半，而且沈晰的校區(qū)離她這兒還遠，再加上堵車什么的。
這特么的不是要涼么。
一骨碌從床上起來，她卻發(fā)現(xiàn)廚房里飄來了香氣。
“……？”
沈晰朝她笑了：“姐姐，早啊。”
“……早。”
“我很早就起來了，所以就借用了一下廚房。”沈晰有點不好意思，“我做飯不是很好吃。”
“……沒事，我做飯也不好吃，”裴雨洛來到料理臺前，拿了玻璃杯喝水，“所以說不建議你周末回家吃我做的黑暗料理。”
她是開玩笑的意思，但沈晰聽起來又是另一層了：“沒關系的姐姐，我周末和節(jié)假日都在宿舍好了。”
“啊，我沒有趕你的意思……只是單純地說我做飯不好吃。”裴雨洛趕緊解釋，“你要是覺得住宿舍不方便的話，周末可以回來的。再說，節(jié)假日室友們都回家了，一個人在宿舍不無聊嗎？”
沈晰沒說話。
吃過了飯，兩個人就往學校去。
說不緊張那肯定是假的，沈晰發(fā)消息問景楓：阿楓，大學怎么報道啊？
景楓很快回復她：雨洛沒有帶你去嗎？？？
-不是……我只是想問你一下。
景楓呼了口氣，繼續(xù)打字：要不是我剛剛兼職回家，你這就是午夜兇殺案。
“……姐姐，愛丁堡和中國的時差幾個小時？”
裴雨洛想了想：“八個小時吧……你給小楓發(fā)消息？那邊現(xiàn)在是凌晨。”
“……啊？”沈晰懵了，趕緊給景楓道歉。
“沒事，反正我睡不著。”景楓給她臺階下，“你今天報道日啊？”
-對。
-一個建議：先別買這兩周暫時用不著的零碎，軍訓后再買。現(xiàn)在只買生活必需品就好了，學校超市一般都有賣的。
-我也沒什么可買的……不打擾你休息了，晚安。
-好，晚安。
她收起手機，一抬頭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到了學校的停車場。
“這么快？”
裴雨洛：“我說我是飆車飆過來的，你信么？”
沈晰：“……”
裴雨洛笑了：“下車吧。”
校園里的人群熙熙攘攘，有幫孩子拿著大包小包的家長，有剛從學校超市出來拿著日用品的學生，遠處也有在帳篷里來回穿梭的志愿者。
沈晰看見一個志愿者，趕緊叫住他：“學長，漢語言文學在哪兒報道？”
“啊原來是直系學妹呀，那我?guī)氵^去吧。”學長朝她笑。
到了報道點，學長小聲問她：“同學，和你一起來的是你姐姐嗎？好漂亮啊。”
“……是。”
回答完學長的問題，她忍不住看了一眼旁邊正在公告板幫她找班級的裴雨洛。
她的臉上有南方人特有的清秀美，但那條下顎線卻帶了些硬氣的意味在，上面的細小絨毛在陽光的照耀下看得很清晰。
“8班，宿舍是415。”偏偏在她偷看的時候，裴雨洛回頭了，“看什么呢？”
“沒……沒什么。”沈晰慌了，“那個……姐姐，我們?nèi)プ园伞！?br />
裴雨洛點點頭。
“……謝謝學長。”沈晰向男生道謝。
“不客氣，我是大二的。要不我們加個好友，以后也可以問我學習有關的事情。”
沈晰同意了。
注冊完，領了校園卡，到了宿舍樓下，裴雨洛問她：“要我一起上去嗎？”
“啊……如果你有事要忙的話，就不用了。”沈晰難得俏皮一次，“先說好哦姐姐，我沒有趕你走。”
裴雨洛笑：“我確實有事要忙，抱歉，不能陪你了。”
“沒事的，購置物品我自己也可以的。”沈晰拎起行李箱，“再見啦姐姐。”
“那我走啦，中秋要是回家的話，可以給提前給我打電話。”
“好。”
沈晰坐電梯上了四樓，來到了走廊盡頭的415寢室。
里面已經(jīng)有了兩個女孩，沈晰和她們打招呼：“上午好呀，我是漢語言學院8班的沈晰。”
一個從上鋪探出頭來：“你好，我是漢語言學院5班的李漫依。”
另一個女孩子憤恨地踢了一腳自己放在地上的行李箱：“這什么鬼啊！不是坑錢嗎？！”
“啊……？”
李漫依撇了撇嘴：“她買了個LV的行李箱，結果上樓的時候鎖突然開了，東西撒了一地。”
說完她安慰那個女孩：“別灰心了，讓你家司機給你再送一個不就完了？新同學來了你也不歡迎一下。”
女孩這才看了沈晰一眼：“法學2班，白心凝。”
說完她就氣勢洶洶地拿起手機打電話。
沈晰沒說話。
“咱們寢室只有三個人，那一排的床你隨便選一個吧。”李漫依說，“都一樣的。”
“好。”沈晰把自己的行李箱打開，上去鋪床，“這附近有賣床簾的么？”
“剛才我去買零食的時候看到學校超市有賣的，比外面要便宜一點，但不是很好看。床單也有，但看起來也很out。”
沈晰點頭，然后就下去了。
過了一會兒，李漫依就看到沈晰抱著幾根鐵桿，還有藍色的床簾回來了。
“你真的買啊……”李漫依下來幫她拿著鐵桿，“我?guī)湍悖俊?br />
“謝謝。”
安過床簾，沈晰把自己的行李箱一整個放進了柜子，接著把書包里不多的東西放在書桌上，抱著筆記本電腦和企鵝玩偶上了床。
她坐在床上寫了一會兒劇本，白心凝敲了敲她的床：“一起去吃飯嗎？”
“走吧。”沈晰不想落單，關了電腦，同意了。
去食堂的路上，李漫依問她：“你用電腦做什么啊？玩游戲嗎？”
“沒有。”沈晰搖頭，“在寫劇本。”
白心凝拍了她一下：“你家是哪兒的？”
“福建。”
“那你說話不帶口音的呀，很難得的。”李漫依說，“福建人不都說閩南語嗎？”
“也不是。”
“我是北京人，也沒怎么會北京話啊。”白心凝說，“漫依，你不是本地人嗎？晚上帶我們出去玩一玩。”
沈晰弱弱地說：“晚上要開班會的。”
白心凝瞪她一眼：“你不會逃課嗎？”
沈晰咬了一下嘴唇：“你們?nèi)グ伞！?br />
這句話說完，直到吃完飯，那兩個人都沒有和她說話，直接出了校門。
沈晰只好自己回了宿舍。
躺在床上抱著玩偶睡了一覺，被憋醒時已經(jīng)是黃昏時節(jié)。
晚上五點。
白心凝和李漫依還沒有回來，沈晰不想去食堂再花一頓飯錢，去學校超市買了個面包，邊往教學樓走邊啃。
進到了教室，沈晰剛想找個座位坐下，就聽到了門口的笑聲。她朝教室門口看一眼，看到女生一臉尷尬地把散落在地上的衛(wèi)生巾往自己的袋子里收。而旁邊嘲笑她的，是一群男生。
沈晰大步走下臺階，回到門口，幫那個女生一起撿。
男生依舊聚在她們身邊，沈晰突然有了勇氣說話：“同學，如果不是8班的就請離開。這沒什么好笑的，只是我們女生的日常用品。”
沒曾想那群男生笑得更厲害了。
這時候輔導員來了：“圍在這兒都干什么呢？哪個班的？你們班主任呢？”
那群人連忙作鳥獸散，沈晰和女生也撿起了所有的衛(wèi)生巾。
“你是八班的么？”沈晰問女生。
“是啊。”
“那我們進去吧。”
沈晰把破掉的袋子撿起來，和女生一起抱著衛(wèi)生巾進了教室。
她找了個中間的座位，問女生：“可以把衛(wèi)生巾放在桌膛里嗎？”
“可以，”女生小聲說，“我本來是想回宿舍的，但是馬上就要遲到了……”
沈晰笑了：“可以理解。”
“你叫什么名字？”女生問她，“我叫余澄，多余的余，澄清的澄。”
“我叫沈晰，晰是清晰的晰。”
余澄小聲說：“你的名字很好聽誒。”
沈晰扯了一下嘴角：“你的名字也很好聽。”
余澄沒說話。
不一會兒，中等個子，大概三十多歲，穿著米白色風衣的女班主任進來了，全班瞬間安靜下來。
先是班主任的開場語，然后是同學們的自我介紹，接著講了一些第二天軍訓的事宜，就散了會。
沈晰依舊幫余澄把衛(wèi)生巾抱回宿舍，然后發(fā)現(xiàn)余澄的宿舍就是隔壁的417。
余澄拿著她們的手機，笑得兩眼彎彎：“那阿晰你明天等一等我吧，我們一起下樓，好不好？”
沈晰輕輕皺了一下眉：“你幾點起床？要我打電話嗎？”
兩個女孩關于這個問題聊了一會兒，然后才互道晚安進了宿舍。
宿舍里面依舊黑漆漆的沒有人，沈晰打開燈，把窗簾拉上，爬到上鋪試穿了一下自己的軍訓服。
她照著手機看了看自己，然后笑了。
洗完澡，一看時間，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
沈晰心算了一下愛丁堡和中國的時差，最后小心翼翼地給景楓發(fā)消息：阿楓，在學習嗎？
直到十點景楓都沒給她回復，倒是裴雨洛發(fā)來了信息：睡了嗎？
沈晰壞笑了一下，回復：睡了
-夢游的時候回我消息？
-……
-室友怎么樣？班級呢？有沒有交到朋友？
沈晰想了想，回復她：都很好，明天軍訓，要早起
-啊，那早點休息
-姐姐，你在做什么？
-在學著用AU剪音
-？？？
-AU是一個剪輯軟件，可以把廣播劇的干音和音效剪到一起
-我今天下午剛從一個前輩那里學到，假期教你用
沈晰看著她這兩條消息，情不自禁地笑起來。
-好的，那姐姐忙吧，不打擾你啦
-好，晚安
-晚安
沈晰放下手機，爬下床關了燈，準備睡覺。
她剛要抱著企鵝玩偶迷迷糊糊地睡著時，門口就傳來了嘈雜的人聲，沒過兩秒鐘，燈一下子開了。
沈晰懵了，眼睛都睜不開，坐起來大聲問：“是誰啊？”
嬌俏的女聲呵斥她：“你干什么啊？半夜在床上裝神弄鬼的嚇唬人？”
沈晰看到白心凝和李漫依，別的話終究咽了下去，只是說：“我要睡覺了。”
那兩個人似乎沒聽見她的話，該打鬧打鬧，該說話說話。
沈晰輕輕嘆了口氣，最終拉上了床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