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知道裴雨洛有多擔心,自從她昨天半夜從景楓那里得到沈晰被室友欺負之后,心就一直在嗓子里。
景楓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兩句,可裴雨洛自己都能腦補出來那小孩在學校里受了多大的委屈:這他媽算是在校園霸凌范圍內了。
她遭遇了校園霸凌,而她什么也不知道。
“姐姐。”
“沈晰……”裴雨洛淺棕色的眼睛,在那邊的燈光下照得水光瀲滟,“你要保護好自己,不能被人欺負了還不做聲,明白了嗎?”
沈晰點點頭:“我知道的,我的好朋友告訴我說,有些人就是該罵的,我昨天還問了阿楓怎么罵人。”
她想了一下:“我也確實做到了。”
“怎么做到的?”
“就在剛剛,我把欺負我的人罵了一頓。”
裴雨洛想了想:“有動手嗎?”
“沒有。”
“嗯……如果他們做了某些傷害你的行為,是可以還手的。比方說,他們打你你還手的話,在法律范疇里算正當防衛。”
“好,我知道了。”
“不要有顧慮什么的,打了就打了,打壞了也不要緊,我賠錢。”
“我……”
裴雨洛在那邊笑了:“賠得起,你放心。”
沈晰跳過了這個話題:“姐姐,你晚上吃飯了嗎?”
“還沒,在和別人聊天。”
“誰?景楓么?”
“不是的。”裴雨洛眨了眨眼睛,“是一個我新挖掘到的cv,和你一樣,正在上大學。”
“和我一樣大?”
“比你大半年,91年9月的,在上大二。”
沈晰無精打采地“哦”了一聲。
“最近還挺忙的,在找工作室選址,后期還要搞裝修,搞建材什么的。”
“……哦。”
沈晰聲音軟軟的:“姐姐,我當上團支書了。”
“什么時候?”
“剛開學的時候呀。”
“怎么不早點告訴我?”
“你太忙了嘛。”
“不忙的,至少打一個電話來得及。”
沈晰又想哭了。
她說:“姐姐,我好想你。”
“那中秋我去宿舍接你?嗯?”
“好呀。”
掛了電話,裴雨洛剛想去廚房找點東西吃,電話就叮鈴鈴地又響起來。
她以為是沈晰忘記了什么打回來的,因此沒看備注,直接接了。
“喂?”
那邊的人愣了一下,隨即笑起來:“我親愛的妹妹什么時候這么柔情了。”
裴雨洛變臉比翻書都快,瞬間面如冰霜:“你想干什么?”
“不過是想家常聊聊天了,怎么,你不愿意嗎?”
“不愿意。”裴雨洛冷冷地說,“掛了。”
因為身份關系,她又不能問候裴庭川的祖宗十八代。
畢竟他們到底是親兄妹。
但裴庭川好像來了興致,又接連給她打了兩個電話。
第三次裴雨洛接了,劈頭罵了一句:“我去你媽,你神經病?”
“可能是遺傳的吧,大概你也會有。”
裴雨洛低聲罵了一句“傻逼”:“我他媽確實是個神經病,才想和你在這兒磨磨唧唧。”
說完掛了電話,把號碼拉進黑名單。
她這一生氣,鍋里煮的面就糊了。
裴雨洛想了想,拿起手機,跟爺爺告了狀。
得,這回夠裴庭川好受一陣子的。
她一邊刷鍋一邊想。
第二天中午,沈晰去417寢室,看見余澄的室友在手機上點外賣,問:“你點了什么?”
對方叫張瑤瑤,是一個微胖,很憨厚的小女生:“在想喝什么,要不你看看想要什么,我請客。”
沈晰想了想:“麻煩幫我點一杯冰美式吧,我等會兒讓澄澄幫忙轉錢。”
午休結束,余澄拎著一個杯子在415門口等她:“你點的冰美式。”
她們下午沒有課,沈晰和她約定要去附近的公園轉一轉,順便買些生活用品。
沈晰通過吸管抿一口紙杯里面的飲料,沒想到吃了一驚。
她本來以為,像裴雨洛那樣的人,應該會喜歡甜食,畢竟對方笑起來那么好看。
可這杯冰美式……是苦的。
是真的很苦,也很冰,在秋日明媚的陽光里,凍得她指尖發涼。
沈晰皺一下眉,轉頭問余澄:“澄澄,冰美式是苦的嗎?”
余澄愣了一下:“我也沒喝過冰美式,只喝過速溶咖啡。”
說完女孩在手機上搜了一下,得出了結論:“阿晰,冰美式確實是苦的。”
沈晰手里攥著那杯咖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晚上和裴雨洛聊天的時候,沈晰說:“姐姐,冰美式好苦啊。”
“你喝了?”
“嗯。”
裴雨洛在那邊笑:“什么感受?”
沈晰想了想,誠實回答:“苦得我嗓子疼。”
“以后喝咖啡的時候,點摩卡或者拿鐵吧,比較甜。我是喜歡喝冰美式,所以不怕苦。”
“……你為什么喜歡喝冰美式啊?熱美式不喝嗎?”
裴雨洛說:“對于我來說,熱美式和中藥的區別在于中藥可以用醫保。”
她又想了想:“我可以每天一杯熱美式,但是我做不到每天一杯中藥湯。”
沈晰:“???”
為了驗證裴雨洛的說法,第二天早上她又讓張瑤瑤教她點外賣,要了一杯熱美式。
結果直接給她干吐了。
喝著像孟婆湯,差點沒給她送走。
沈晰吐得昏天黑地沒法上課,只好打電話讓余澄幫她記筆記。
等到中午她回了寢室,就給裴雨洛打電話:“姐姐,什么都不放的熱美式給我喝吐了……”
裴雨洛:“……”
她無奈地說:“熱美式不加奶,就跟中藥一模一樣。”
沈晰淚眼汪汪的,要她推薦一個自己能喝的出來。
“卡布奇諾,應該可以。”
于是第三天沈晰忍痛點了杯卡布奇諾,這次倒是沒有翻車。
這是中秋放假的前一天,沈晰只有上午九點和下午兩點的兩節課。
她想了想,決定和余澄去吃燒烤。
就在她們走在路上的時候,一道男聲插進來:“哎,你們要去吃飯嗎?”
男生叫顧子敘,是他們班的班長,前兩天沈晰要交上去的材料,最后還是他去說動那幾個男生才能交上來的。
沈晰想了想:“你要干什么?”
“介意一起嗎?”
顧子敘長得還不錯,白白凈凈的,五官很立體,是南方人的模樣。
余澄想點頭,但還是用眼神詢問沈晰。
沈晰點點頭:“不介意。”
這三個人里,顯然顧子敘是家境最好的,來到門口的燒烤店,問了兩個女生吃什么后,輕車熟路地寫到了菜單上,還要了兩瓶酒。
“我沒喝過酒。”沈晰說。
“沒關系,試一試嘛,沒準你酒量很好呢。”顧子敘慫恿她。
飯吃到一半,沈晰剛剛想把酒打開,電話就響了。
她看了一眼手機,來到包廂外面接電話:“姐姐?”
裴雨洛那邊愣了一下:“……我打錯了。”
沈晰“啊”了一聲:“沒事……姐姐,你吃飯了嗎?”
“吃了。”裴雨洛聲音有點抖,“在上課嗎?”
“在和同學吃飯。”
“那你們吃吧,明天晚上我去接你。”
“……好。”
掛了電話,裴雨洛如釋重負地扔下手機。
她確實是打錯了,本來想按母親的號碼,手一抖就按到了沈晰的號碼上。
剛剛母親問她,中秋要不要回湖北祭祖。
說實話,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裴雨洛愣了一下。
好多年沒去過祠堂了,上一次是自己十五歲的時候;不過她沒和大家一起進祠堂,準確來說,是沒進成。
她清清楚楚地記得,父親扶著爺爺,旁邊是嘴角要上揚到天上的裴庭川。
饒是爺爺怎么疼她愛她,也破不了祖祖輩輩的規矩:女人不得進祠堂。
那是冬天,北風呼呼地吹,母親把她擁在懷里,而她掙開了母親,眼睜睜地見著自己的祖父,父親,哥哥進去了。
她當時腦子里只有四個字:憑什么呢?
憑什么。
都二十一世紀了,還有人在搞儒家的男尊女卑思想?
她不甘心。
于是她沒和爺爺他們一起進去:當晚他們住在離祠堂不遠的老房子里,裴雨洛趁著深夜溜出來,沒有手電,沒有路燈,走了一里路才看見了夜色下搖搖欲墜的木屋。
祠堂的門鎖著,她撿了塊木頭,砸開窗戶,翻身進去。
當時十五歲的裴雨洛感覺不到陰森和恐怖,挨個兒祭拜完了之后,在角落里面睡著了。當然,第二天被家人找到后,她挨了一頓罰。
現在她二十五歲,母親卻說要她來拜祠堂,這不是笑話么?
裴雨洛搖搖頭,給母親回撥過去。
母親信佛,她從小跟著母親,自然也受了些影響。
佛教講究善業孽業,年少的她不明白,但現在她決定了:一輩子不去靠近那個叫祠堂的地方。
萬一自己祖上干過殺人放火的勾當呢,被謀殺的人未必知道誰是誰,因而去了祠堂,也許就被孽業纏上。
那便不去了。
這樣家族即使被共業,祖宗十八代的牌位都被雷劈干凈,仇也算不到她頭上。
打過電話,裴雨洛把手機關機,躺在身后的床上。
第二天起早,她試著分離了一下AU的音樂背景和人聲,成功后認認真真地從衣柜里面挑了件最體面的衣服。
畢竟是去撐場子,總不能讓阿晰輸在起跑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