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晰沒參加后面的訓練。

　　最后是余澄在輔導員辦公室左纏右纏才能拿到沈晰交的軍訓費的大半，她嘴巧，哄人也厲害，這種事就沒讓沈晰親自出馬。

　　她出門的時候輔導員還說：“以后當老師，做思想工作有兩下子。”

　　余澄把剩下的六百塊交到沈晰的手里，沈晰抽出來兩張要給她，余澄擋了回去。

　　“我們是朋友，你還這么拉拉扯扯的。”余澄把票子塞到沈晰褲兜里面，“自己留著吧，以后飛黃騰達了，請我吃頓飯就好啦。”

　　沈晰心里一陣感動：她果真是遇到了特別特別好的朋友。

　　大學的課程并不復雜，也并不像景楓對她說的那樣輕松。整天早出晚歸，沈晰從來沒有怨言，也不像別人一樣，逃課之后讓其他人幫忙答到。

　　因為她要努力學習，將來找一個好好的工作，要報答對她好過的人。

　　她不喜歡自己的兩個室友，她們正式上課后依舊翹課逃課，回了宿舍就在下鋪嘰嘰咕咕，而嘰咕的對象都是沈晰。

　　第一天她們說沈晰家里窮，她忍了；

　　第二天她們說沈晰裝清高，她忍了；

　　第三天沈晰躺在上鋪，聽到白心凝說自己不一定是被誰包/養的大學生，她忍不了了。

　　沈晰下來，踹了一腳白心凝的床：“你有沒有完？”

　　白心凝怒了：“你踹我干什么？！我從來都沒被人踹過！”

　　“我踹的是你的床！”

　　“那也是我的東西！還從來沒人敢踹過我白心凝的東西！”

　　沈晰哽住了，白心凝直接爬下來，狠狠地踹了她一腳。

　　沈晰被踹倒了。

　　她不做聲地爬起來，對白心凝說：“你嘴巴干凈一點。”

　　說完就上了床。

　　白心凝更憤怒了，站在下鋪罵罵咧咧，毫無修養可言。

　　沈晰置若罔聞，把床簾狠狠地合上。

　　第二天余澄和她下樓，看見沈晰的左臂青了一塊，問她：“左手怎么青了？”

　　“摔的。”

　　“什么時候摔的？”

　　“昨天晚上。”

　　“怎么摔的？”

　　“自己摔的。”

　　余澄懷疑地看著她，最終下午的時候還是給她從醫務室拿來了云南白藥，一邊噴還一邊像老媽子一樣嘮叨她，讓她小心。

　　沈晰默不作聲。

　　這一天她回了宿舍，發現自己的企鵝玩偶不見了。

　　她瘋了一樣在寢室里面尋找那只玩偶，甚至趴在了地上在床下找。

　　白心凝和李漫依進屋了。

　　沈晰一臉怒氣：“你們誰拿了我的玩偶？”

　　李漫依看了一眼白心凝，大笑起來。

　　沈晰把李漫依的衣領揪起來：“是你們！”

　　“是我們又怎么樣？”白心凝扔下幾張百元大鈔，“我收拾垃圾的時候看見了。給你錢，再買個新的。”

　　沈晰把錢拿起來，狠狠地摔到她們兩個的臉上，然后跑出了寢室。

　　余澄正要抱著盆去洗漱，突然看見了沈晰，她一把抓住她：“阿晰！你干嘛去？”

　　沈晰看著她，指了指寢室的方向，突然就哭了。

　　余澄知道為什么了，她扔下盆拉著沈晰進了415。

　　“白心凝，李漫依，你們別他媽的欺人太甚！”余澄大吼一聲，“信不信我去找輔導員？！”

　　“你去啊，你看看最后處分是落到你身上不是？”李漫依翻了個白眼，“我叔叔可是漢語言學院的院長，一張紙就能讓你們退學！”

　　這時候越來越多的女生圍在了415門口，議論紛紛。

　　余澄氣不過，索性拉上門口的人評理：“哎同學們你們評評理啊，這兩個惡毒的人天天欺負老實人，把人家都氣哭了———！”

　　“你說誰惡毒呢？！”白心凝幾乎要破口大罵了。

　　“說你！”

　　李漫依上去給了余澄一巴掌。

　　余澄被打懵了，只是拽著沈晰不放手。

　　這時候8班的女生三三兩兩地過來了，問沈晰：“支書，怎么了？”

　　沈晰是他們八班同學共同選出來的團支書，因為這個女生看起來溫溫柔柔的，說話也細聲細氣，以后應該會很好相處。

　　“她們未經我同意，把我的東西拿走扔掉了。”沈晰說，“我的玩偶。”

　　門外瞬間群情激憤。

　　白心凝聽得心煩，大聲喊起來：“你們都不睡覺的么？！信不信我明天去輔導員那里告狀啊？！”

　　門外的一個短發女生“呸”了一聲：“你是漢語言學院的嗎，用得著你在這兒指手畫腳？”

　　“就是就是！”

　　“咱們的團支書被人欺負了，就是咱們八班被人欺負了！”

　　“那我們也欺負回去！”

　　“對，欺負回去！”

　　門外罵聲一片，李漫依有點怕了：“我也是漢語言學院的！別罵我！”

　　沈晰擦了一下臉，阻止了門外的女生們罵人，問白心凝：“玩偶扔在哪兒了？”

　　“樓下，垃圾站。”

　　沈晰點點頭，表示她知道了，然后拉著余澄：“給她道歉。”

　　“我———”

　　“快點，不然明天我去找輔導員。”沈晰看了她一眼。

　　李漫依猶豫了一下，別別扭扭的：“對不起。”

　　余澄依舊瞪著她，沈晰問她：“要告訴輔導員嗎？”

　　“算了，宰相肚里還能撐船呢。”余澄斜著眼，擺了擺手，“散了吧散了吧。”

　　女生們散了以后，沈晰沒有回宿舍，而是下樓去了垃圾站。

　　余澄在后面追她：“你要去找玩偶嗎？”

　　“嗯。”

　　兩個女孩子來到垃圾站，這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了。

　　余澄打著手電，沈晰就在旁邊找。

　　“找到了。”

　　沈晰拍了拍那只企鵝玩偶：白心凝還算有點良心，找了只干凈的垃圾袋把玩偶套上才扔掉的。

　　“找到就行。”余澄嘆了口氣，“回去不？”

　　“走。”

　　路上只有幾盞昏暗的路燈，余澄對沈晰說：“你要學會罵人。”

　　沈晰愣了一下：“我不會罵人。”

　　“那你可以學，當然不是為了讓你罵人而罵人，是為了去罵那些該罵的人。”余澄說，“像白心凝她們幾個，就活該被罵。”

　　沈晰點了點頭。

　　沉默了一會兒，她才說：“我覺得，現在很好了。”

　　“至少比以前好了一些。”

　　之前她高中的時候，放學晚回家一會兒就要被繼母罵，父親打；要做飯，要刷碗，要照顧弟弟，在深夜才能打開臺燈寫作業。

　　高考對于她這種學生來說，真的是一條改變未來的出路。

　　她們同時沉默了。

　　沈晰沒直接回宿舍，就站在走廊，算了算時差，才給景楓發消息。

　　-阿楓，怎么罵人啊？

　　此時的愛丁堡是下午兩點，景楓剛下課，走在回家的路上。

　　-啊？？？

　　-我好像被欺負了，朋友告訴我要會罵人

　　景楓想了想：誰欺負你了？怎么欺負的？

　　沈晰忘了裴雨洛和景楓的關系，吐苦水一樣把寢室里面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然后得到了景楓的一句回復。

　　-不管什么語種罵人，基本上都是以母親為中心親戚為半徑，你參悟一下

　　沈晰參悟參悟，又去網上搜了搜。

　　-不要說我帶壞了你

　　-罵人只是罵該罵的人

　　沈晰想了想，回復她：“好。”

　　第二天中午沈晰回宿舍，發現自己的桌子上全都是水，上面的一沓報告也全都被浸透了。

　　她當場瞳孔地震：那是輔導員要她交上來的，八班全體同學填過的表格。

　　趕緊去搶救，可惜來不及了，表格上面的字全糊了。

　　沈晰默默擦了桌子，然后把表格一張一張放在了窗臺上，同時在班級群里面發通知：請各位同學再交一份表格上來。

　　下午上課的時候，八班同學一個個問她，為什么還要一個表格。

　　沈晰垂眸，看著自己的專業書：“我拿到寢室，被水浸壞了。”

　　大多數同學都毫無怨言地又填了一份交上去，只有幾個男生，一臉的不愿意：“憑什么你工作出錯要我們負責？”

　　沈晰向他們道歉，并說明這個表格有多重要，然而那幾個男生鐵了心一樣，不交。

　　余澄氣的夠嗆，指著他們：“說好了，是你們自己不愿交的。”

　　晚上回宿舍，沈晰看見白心凝，一臉陰沉：“我的水是你撒的。”

　　用了肯定句。

　　“我撒的怎么了？”白心凝看她，“我就是看你不順眼，怎么著？”

　　沈晰動了動嘴唇，說出了人生第一句臟話：“我/操/你媽！”

　　“你居然敢罵我！”

　　“我為什么不敢？你他媽知不知道那是團支書收上去，要給輔導員的材料！”沈晰聲音大起來。

　　“我知道，我就是知道才這樣做的，因為我就是看不起你！”

　　沈晰揪著她的衣領：“我把你媽殺了？把你爸宰了？我從小長到大吃你家飯了還是住你家房子了？你跟我多大仇多大恨你才看不起我？”

　　沈晰忍不下去了。

　　她從小到大都在忍，忍自己無能的父親，忍自己惡毒的繼母，忍那個什么都不懂卻天天晚上嗷嗷亂哭的弟弟，到了大學本以為解脫了，沒想到還要忍處處找她麻煩的室友。

　　她忍了十八年了，終于忍不下去了，總算能爆發了。

　　白心凝一時語塞，沈晰揮了揮拳頭：“聽著，以后你再敢做這種事，我就一拳打在你鼻子上。別以為我不敢，懂嗎？”

　　剛爬上床，沈晰的電話就響了。

　　是裴雨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