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鄒大太太,一直沒變。</br> 她唯一變的,只是看不上顏真這個高門貴女而已。</br> 甚至覺得她比成安公主還不如。</br> 反正她是寧肯娶一個不學無術的孫媳婦,也不要這種書讀得太多的。</br> 太難搞了。</br> 關鍵還很有可能說不過她。</br> 這樣媳婦娶回來,怕她都要折壽幾年。</br> 她在這里嫌棄人家,那邊尹二奶奶在目送著婆婆兒子遠去之后,也在馬車里,嫌棄起她。</br> “……雖說兩家也算門當戶對,但也得人物品性,能夠匹配。那顏五姑娘家世好,人才好,便你哥哥這樣的,我都不好意思開口,人家又怎會看得上你大哥哥?我看你伯祖母,真是想太多!”</br> 這種議論長輩的話,許桐沒法接,只能閉嘴不語。</br> 好在尹二奶奶也就說說,很快換了話題,“要說你祖母,這回倒也給我說了幾個不錯弟子。回頭你及笄宴上,咱們把人都請來。娘掌掌眼,你自己也悄悄看看。女兒家嫁人好比再次投胎,咱們大家閨秀,不必學那些小家子氣。羞羞答答,反誤了自己終生。”</br> 許桐赧顏。</br> 她這個娘啊,平素有婆婆在上頭壓著還好。一旦離了柏二太太,也開始不穩(wěn)重了。</br> “祖母才出門,母親就說這些作甚?再說還有哥哥呢,總得先說了他的親事才是。”</br> 尹二奶奶道,“你哥哥我自然要相看,只你也留著心,瞧瞧各家姑娘品性。找個好嫂子,你這小姑子也當?shù)萌缫庑!眒.</br> 許桐聽著越發(fā)不象了。</br> 有些話,彼此心知肚明就好,真不必說出來。</br> 且找嫂子,最重要的,難道不是哥哥自己喜歡么?</br> 就算對她一般般,但能夠和哥哥好好過日子,孝敬父母,她也是沒有意見的。</br> 忙找借口,把話題岔開。</br> “也不知三叔和公主嬸嬸進宮,會不會惹皇上生氣?”</br> 那就算生氣,也怪不到我們頭上呀。</br> 好在這話,尹氏到底沒說出口,跟女兒說起別的。</br> 而進宮請罪的許觀海和成安公主,他們先斬后奏,拔了這么多侍衛(wèi)伴女兒出京,總得去交待一聲。</br> 誰知一進宮,正趕上睿帝大發(fā)雷霆。</br> 殿中烏泱泱跪了一片皇子,首當其沖的,正是大皇子。</br> “一個兩個都是如此!真當朕不會打死你們么?”</br> 許觀海嚇得頓時撲通跪下了。</br> 還是成安公主剽悍,她也是打小就習慣了父皇的雷霆之怒。雖也跪下,卻還敢大聲辯解。</br> “兒臣冤枉!”</br> “就算是兒臣多給了女兒幾個侍衛(wèi),那不也是愛女心切么?且我婆婆也去了,總不能兒臣身邊一堆人侍候,卻不給長輩盡孝吧?”</br> 睿帝冷不防,給氣笑了,“你還知道盡孝二字怎么寫?來來來,看看成安公主的田莊,有沒有事涉其中,有就先把她拖下去打板子!”</br> 許觀海聽著話鋒不對,趕緊叩首,“公主的田莊,皆是臣在打理。若有差池,臣愿領罪!”</br> 他雖跟成安公主不睦,卻也不是那等躲在媳婦后頭,看她挨打的男人。</br> 既是爺們,哪怕不關他的事,該媳婦挨打,他也就替了吧。</br> 看他這般態(tài)度,倒讓皇上怒火消了兩分。</br> 肯替媳婦擔事,這男人不論是為人臣子,還是做女婿,都還是不錯的。</br> 起碼沒讓皇家丟臉。</br> 旁邊官員覷著皇上臉色,即刻回道,“成安公主的皇莊,倒是未涉其中。聽聞駙馬數(shù)月前,曾去過幾趟,燒了不少借據(jù),還打罰了一批莊頭。那些佃戶,倒是感激得很。”</br> 睿帝一怔,“燒了不少借據(jù)?”</br> 許觀海本就心思機敏,看旁邊除了戶部官員,還有大理寺卿,便猜到大概有皇子犯事了。</br> 而方才那個說話的官員,正是大理寺卿。他小兒子也愛詩酒書畫,平素跟自己私交不錯。又提到田莊借據(jù),怕是好意。</br> 他心思一轉,趕緊回話。</br> “前些天臣家中鬧的那點破事,京城無人不知。后因查出余氏那等刁奴,女兒就怕家中還有別處生亂,勸我夫婦好生梳理。且皇上那日還專門派了太監(jiān)前來,點醒了微臣。</br> 微臣便趕緊去查看了公主的幾處御賜田莊,結果也是大吃一驚。別說公主,就臣這般子弟,也從不知曉,原來人間還有這等惡奴。</br> 本來各個皇莊的莊頭管事,都是從前追隨先帝,一輩輩留下的忠仆。皇恩浩蕩,給了他們差使,允他們一家富足。</br> 誰知樹大有枯枝,就有那樣不爭氣的兒孫,竟是自封成了各莊的土地爺。欺上瞞下,上頭哄著主子,下頭坑害佃戶。</br> 明明這兩年鬧賊寇,皇上早下令各處減輕稅賦,公主也屢次發(fā)話。說咱們一家三口吃用不了多少,還有皇上賞賜。少收些租子,也能讓那些百姓吃頓飽飯。</br> 誰知那起子刁奴竟是上下勾連,欺上瞞下,令那些莊頭各種歪曲。</br> 說鬧了賊寇,貴人糧食不夠吃,得交得更多!逼得那些佃戶幾乎賣兒鬻女。</br> 臣查明回來一說,公主氣得當即要點了府中侍衛(wèi),過去殺人,是臣死命攔著。</br> 臣雖愚鈍,卻想著,皇莊到底是皇上所賜,打打殺殺未必太不好看。且外頭不知道的,又得添多少流言蜚語?</br> 老話說得好,胳膊折了袖里藏。若能將官司壓下,還是壓下的好。</br> 于是臣只命那些佃戶們交了借據(jù),也不曾細看,就一把火統(tǒng)統(tǒng)燒了。</br> 回頭又把那些壞事的莊頭弄去種地,讓他們撿起本份,也算罰他們了。</br> 哎,這也是臣素來除了讀書,什么正事也不會。若處置得不妥,還請皇上怪罪。”</br> 他這番話說完,不說以大皇子為首的一幫皇子們,齊齊松了口氣。</br> 睿帝臉上肉眼可見的,氣也消了一半。</br> 就算他一個當皇上的,不護著兒子們,卻也要顧著自己顏面。</br> 偏今日有百姓檢舉,某皇莊逼出了人命。一家五口,齊齊滅門。</br> 此事在當?shù)伢@動甚大,立即報到宮中。</br> 再令人詳查,就發(fā)現(xiàn)數(shù)個皇子的皇莊,都有問題。</br> 皇上自然雷霆大怒。</br> 橫豎老子罵兒子,也不用分青紅皂白,先把人齊齊叫來大罵一頓再說。</br> 要不是許觀海過來辯解,說不定回頭還得一起受罰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