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豐兒撲通跪下,頭磕得砰砰作響。</br> “就為了郡主這句話。小人這一生,必將治好這邊坡!”</br> 士為知己者死。</br> 他這輩子,要能做成這一件事,就不負此生!</br> 柏二太太目光贊許,輕輕一個眼神,身邊的管事媽媽,出去送客了。</br> 等到魏豐兒領著人去到塌方的邊坡,百姓看到他來,忍不住調笑。</br> “魏瘋子,你今兒又哄著人來種草了么?瞧瞧你弄的邊坡,這都十多年了,怎么還是年年塌?”</br> “我看呀,你就該去求神仙下凡,賜你幾根神草,護住邊坡才對。”</br> 眾人齊齊大笑。</br> 若是從前,魏豐兒就算不會無地自容,也會遠遠避開。</br> 可是今天,剛剛得到了小郡主支持的今天,他把頭昂得比誰都高!</br> “對呀,老天爺看我心誠,如今派了神仙般的小貴女,下凡來幫我了。這回我修邊坡,你們看著便是!”</br> 他當仁不讓,將張淮請到前面。跟他商討起人工,和詳細的施工路線。</br> 于縣令生氣的指向一眾百姓,“你們呀,本官都不知道說你們什么好!魏驛丞就算曾經做錯了事,但他是一門心思想治理好邊坡,給你們求一個長治久安的。</br> 你們不說支持他也就罷了,還成天怪話連篇。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們也都摸著良心想想,除了讓你們費了些勞力,他可曾貪圖過你們什么?</br> 不說別的,就說今天開春,因去年冬天修的渠,那山下化的雪水引下來,可是幫了附近好些田地澆灌。若不是你們不肯種草,說不定今年這邊坡都不會塌。</br> 你們得了好處時,從沒一個贊他的。如今有了錯處,就個個拿他嘲諷。若換作是你們,寒不寒心?”</br> 他一番話,罵得這些臉上無光。</br> 細想想,他們似乎是有些過分了。</br> 魏豐兒原還不是本地人,一個殘疾的退伍老兵,又無妻無子,他修邊坡能圖啥?</br> 不就圖少死幾個人,守護百姓安寧么?</br> 有漢子覺著慚愧,過來道歉,“于大人,我們知錯了,您說吧,要怎么干?”</br> 這還象句話。</br> 于縣令道,“先把這些淤泥清開,給貴人讓路。貴人給咱們留了好些人手,幫忙修坡,還不吃咱們一粒米。咱們能把路修好,也算對人家的報答了。”</br> 嗬!</br> 還當真有這樣好事?</br> 可不是么?</br> 聽說還是京城來的貴人呢,讀書識字的。要魏豐兒真沒幾分本事,如何騙得了那樣的人?說不得這回真的能成呢。</br> 要說百姓們之前還是將信將疑,在看到公主府的侍衛和許家家丁時,是徹底信了。</br> 當天晚上,干到三更天,就把塌方的那段路清出來了。</br> 次日一早,確定能夠出行,柏二太太也松了口氣。</br> 她雖然不介意幫忙做點好事,但心里還是惦記著老爹。都恨不得能插上翅膀飛回去了,能不多留自然最好。</br> 但讓人意外的是,許惜顏除了留下侍衛家丁上,還格外把琥珀一家也給留下了。</br> “來前我看過輿圖,從此處北上,可以回你們的老家潞州。去代許家給林老太爺請個安,你們亦可回鄉祭祖,探視親人。”</br> 琥珀一家子面面相覷,俱都呆了。</br> 他們當然知道許惜顏的一番好意。</br> 但是否還有其他深意?</br> 少女眸光沉靜,“我答應過你們的事,總會去做。記著,人之將死,其言也善。”</br> 黃志遠咂摸出些味道來了。</br> 隨著當年的知情者,漸漸老死。他們再不回去,恐怕真的越來越難找線索了。</br> 許惜顏吩咐,“記著,無論發現什么,留下證據,然后忍耐。一切都等回來見了我再說,切忌打草驚蛇。”</br> 黃志遠應下,帶著一家人退下。</br> 冬生才忍不住問,“姑娘叫咱們回去,她的好心我是明白的。但為何叫咱們現在就走?而不是等到回程之時?”</br> 春生瞥一眼弟弟,“笨咧!沒聽姑娘說么?叫咱們去給林老太爺請安。既是請安,當然要先去,才顯得心誠。”</br> 黃大娘也問,“既如此,叫你爹和你們兄弟回去不就得了?為何還要我們娘倆?尤其你妹子,很該留下服侍的。”</br> 春生道,“娘你這就想岔了。咱們能去給林老太爺請安,能去后院給女眷請安么?必要你們同去的。尤其妹妹,她懂規矩,回頭進了內宅,才好說些家常話,帶給老太太。”</br> 琥珀道,“這就是二姑娘的高明之處了,既許了咱們回家,索性將人都放回去。既把人情做到實處,且一家子男男女女的回去,更不惹人疑心。到時你們在外頭男人那里,我們在女人這邊,能聽到更多的八卦是非。”</br> 全家恍然。</br> 黃志遠身為大家長,最后發話,“既然姑娘給了咱們這個機會,咱們就好生回去,不僅要辦好自家的事,還要把林家之事辦得漂亮,絕不能給主子招禍。”</br> 全家點頭。</br> 而那一頭,柏二太太也收到許惜顏的報備了。</br> “……孫女想打發幾個人去老太太娘家請個安,禮物也略準備了一些。祖母看看可有遺漏,若覺得合適,就叫黃家帶去了。”</br> 柏二太太看過禮單,并無不妥。</br> 應是許惜顏早打算好了的,皆是輕便又貴重之物,譬如人參鹿茸這些上等藥材,還有些錦緞貂皮,孝敬林老太爺這樣的長輩最合適不過。</br> 柏二太太看過,實在沒什么可挑剔的,略加了幾樣,便讓許惜顏這么辦了。</br> 等她離開,身邊的劉媽媽方不解道,“太太明明都打算好了,回程時專程送一趟禮物,為何不說?”</br> 婆婆允了媳婦回娘家,做媳婦的自然感恩在心。</br> 到時連同娘家的答謝禮物一并送去,方更顯慎重。</br> 柏二太太卻道,“孩子有心,就先讓她辦吧。”</br> 這個孫女,年紀不大,卻老成之極,只怕另有打算。</br> 但她不說,當長輩的就假裝不知了。</br> 這點氣,柏二太太還沉得住。</br> 且她也愿意信任許惜顏,就象許惜顏愿意去相信素昧平生的魏豐兒一樣。</br> 只要是真心想辦事的人,為何不給她多些自由?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