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為了許桐的及笄禮，許府上下，隆重以待，一片喜氣洋洋。</br> 尹二奶奶心里明白，這是托了許惜顏的福。</br> 請到顏大太太做主賓，才得府中這般重視。</br> 所以就算成安公主不會來，她仍是打發人特意去送了張帖子。還專門交待人準備一份上等席面，回頭送到公主府去，也算謝過她之前的厚禮。</br> 只沒想到，成安公主這般給面子。竟打發人說，她一會兒也要過來。</br> 那整個接待就更得隆重了。</br> 尹二奶奶去接了顏大太太祖孫，又趕緊得去找鄒大太太商量。</br> 顏大太太笑道，“你們忙你們的，我們這般相熟人家，不必客套才好。”</br> “是呢！”顏真在給許太夫人及一眾長輩請了安之后，也是笑道，“只找個人，領我尋云槿妹妹去。她姐姐不在，我鬧她們去。”</br> 她一個嫡女，肯與許家庶女結交親近，本是好事。</br> 許太夫人忙讓身邊的穩當人，妥妥的把顏真領去了。</br> 許云槿才梳妝打扮了，要出來待客，聽說大名鼎鼎的顏五姑娘來找，實在受寵若驚。</br> 顏真笑著進來，“可是你家二姐姐說的，你家有琴藝高手，煩妹妹替我引見——”</br> 話音未落，忽聽院子里的琴聲，悠然響了起來。</br> 自從成安公主送回了碧波，袁姨娘每天都會抽空練琴。</br> 恰好她今日彈的，還是那日顏真送別許惜顏時，彈過的《梅花三弄》。</br> 才一小段，顏真就聽出差距來了。</br> 她于琴技上頗下苦功，高下好壞，一聽便知。</br> 要說她的技藝不差，但畢竟年少，富貴無憂，經歷得少，琴聲雖然優美，卻缺了那份能打動人心的力量。</br> 但袁姨娘曾遭家族巨變，世態炎涼，她內心的感受更多，琴音里便蘊藏著一份真摯的情感，象飽經風雨的花，比溫室里養大的，便多了一份鮮活與生動。</br> 許惜顏不擅彈，卻擅于聽。</br> 她叫顏真來聽聽，還真是為她好。</br> 顏真心中感謝，正細細揣摩，忽聽院里有人尖酸說話。</br> “今兒家里辦喜事呢，姨娘也不歇歇？彈得這么離愁別緒的，我聽了是沒什么，可讓有心人說到二嬸跟前，倒要給姨娘添晦氣了。”</br> 這人會不會聽琴哪？不會就別亂說。</br> 顏真當即就怒了。</br> 袁姨娘也不好解釋，只得收手，低低賠罪，“四姑娘說的是，是我疏忽了。”</br> 顏真出來，就見那邊綠紗窗里，站著一個清雅如蘭的女子，雖年過三旬，卻氣質極佳，直看得她眼前一亮。</br> 至于特特穿了件桃紅衣裳，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許云梨，被完全忽略掉了。</br> “《梅花三弄》雖是離別，但亦有梅花經霜而不凋，傲雪凌姿之意。今日雖是大姐姐及笄的好日子，但相信二嬸心中，也有女兒長大，即將離別的淺愁。故此袁姨娘彈這曲子，亦是應景。且聽她的琴音里，更多的是對大姐姐前程的祝福。希望她能如傲雪梅花一般，經霜凌立，又有何不可？”</br> 許云梨是真不知道，顏真也在。</br> 她更加沒想到，出言教訓她的，竟然是許云槿。</br> 而搶著說完這番話的許云槿，也有些緊張。</br> 可她沒有辦法，顏真已經站出來了，還一臉的打抱不平。</br> 雖然她是貴客，但到底是外人。</br> 要是讓一個外人，在自家教訓自家妹子，那也太丟二姐姐的臉了吧？</br> 所以，許云槿勇敢的站了出來。</br> 誰知轉身看過來的顏真，眸光里很有幾分欣賞。</br> “你不錯，怪不得你姐姐肯提到你。回頭家里有聚會，我打發人下帖子給你和你大姐姐。”</br> 是她和許桐。</br> 沒有別人。</br> 許云梨妒忌得快要變形了。</br> 都是一樣的庶女，為什么許惜顏只提到了許云槿，卻不肯提她？</br> 既有貴客到訪，為什么許云槿不早點通知她，偏要看著她出丑？</br> 她們都是故意的，都是故意針對她！</br> 既然你做初一，就別怪我做十五。</br> 許云梨是鐵了心，要讓許云槿難堪了。</br> 誰知她還沒來得及發難，袁姨娘先行一禮，“云姑姑來啦。”</br> 見是許觀海身邊的老人，許云梨的話，又都咽了回去。</br> 云姑來了有一會兒了，剛好看到事情經過。她佯裝不知，只云淡風清道。</br> “姑娘們既都收拾好了，便都過去吧。三姑娘也漸漸大了，正該學著招呼客人。顏五姑娘，請吧。”</br> 顏真客氣笑道，“正好，我也逛逛你家園子。袁姨娘，下次有機會，再來向你討教。”</br> “不敢。”</br> 袁姨娘溫和笑著福了福，許云槿便引著人走了。</br> 云姑略停半步，擋在許云梨跟前，“我看四姑娘臉色不好，今兒要不還是留在屋里歇著吧。三爺那兒，我自會去說。”</br> 許云梨頓時僵了。</br> 她已經被禁足了許久，難道連這樣的大日子，也不許她出去見人么？</br> 那簡直就是整個許府的笑柄了。</br> 可云姑發了話，她真就去不了了。</br> 沒想到才被她針對的袁姨娘，求了個情，“到底是大姑娘的好日子，若誰有個頭疼腦熱的，說起來也不大好。我看四姑娘只是缺些脂粉，補一補也就好了。”</br> 云姑看她一眼，到底招手把一個管事媽媽叫上前了，“那你今兒就跟好四姑娘。”</br> 管事媽媽心中明白，帶許云梨回房假意補脂粉，命她將身上那身過分招搖的桃紅衣裳，連首飾全都脫了下來，更換了一身素雅些的。</br> “今兒是大姑娘的好日子，要穿得喜慶，卻不能喧賓奪主。姑娘若是不高興，回頭盡可以使性子，但此時，卻非得聽奴婢的不可。”</br> 許云梨只得忍氣吞聲，換了衣裳首飾，委委屈屈的跟著人出來了。</br> 還得一路賠笑。</br> 因為客人已經來了，哪怕沒有客人，便是自家人，也須看起來高興喜慶，否則這管事媽媽即刻就要把她押回房去。</br> 這份憋屈難以言表，也無人關注。</br> 因為客人們漸漸來了，許家后院熱鬧非凡。</br> 各家的千金閨秀，王孫公子皆來了不少。</br> 因許太夫人早就發話，要給長孫女辦得風光熱鬧。許家還特意從外頭請了個京城有名的戲班子，鑼鼓一敲，連許云梨也忘了愁眉苦臉，一心只想瞧熱鬧，結識人了。</br> 只可惜管事媽媽盯得緊，哪里給她亂來的機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