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廟里外檢查了一番,暫無賊人蹤跡。</br> 倒是在斑駁的菩薩身后,發現了蔣小客商丟失的那些布匹。</br> 許樵急得碎碎念,“要是二妹妹在就好了,二妹妹一定能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br> 楊百戶有些不信。</br> 說那小郡主細心,他承認。</br> 但什么線索都沒有,連他這樣的老行伍都一頭霧水,她能想明白什么?</br> 張淮道,“不管怎樣,咱們先把這個地方占著,請郡主上來吧。”</br> 有理。</br> 橫豎此處易守難攻,搶了地盤,就不怕旁人使壞了。</br> 好在許惜顏讓他們沿途留了人,消息很快遞了下去。</br> 又一個時辰后,許惜顏帶著人,藥材和食物上來了。</br> 楊百戶暗道慚愧。</br> 他們一緊張,都忘了交待,不想許惜顏卻是心細。</br> 那年輕人受傷頗重,給砍了兩刀,失血過多,故此才這般虛弱。</br> 老和尚倒是沒什么大礙。</br> 除了一只腳跌斷,給灌了幾口水,用熱水沖了油茶,喝了一碗,又給他切了參片含著,總算有力氣把事情說清楚了。</br> “那日瞧著山腳下有熊,老衲原想放掛鞭炮救人,不想忽地闖來伙山賊,追著這個年輕人而來。逃到這里,已是山窮水盡……阿彌陀佛,太殘忍了。”</br> 楊百戶急得不行,“老和尚,你就不能說快點?”</br> 許惜顏冷聲道,“等不得,就出去。老師父,您慢慢說,不著急。”</br> 難得這老和尚經此大難,還談吐清晰。他已經講得很好了,越催只怕越說不清楚。</br> 老和尚慈眉善目,和氣的點頭笑笑,“小檀越是個有佛緣的,老衲盡量快些。眼見山賊要殺人,老衲自然不能見死不救。只得跟他們說,山底下遺失了一批貨物,讓他們去取,就放過這個年輕人吧。這當著菩薩的面殺生,只怕要遭報應的。</br> 大概老衲在這一帶,還算小有名氣。那伙山賊為了誰動手,猶豫起來。后一個領頭的說,就把你們關在地窖里,看你的菩薩,會不會來救你。</br> 阿彌陀佛,果然菩薩顯靈,派你們來了。</br> 只我跟這年輕人被推下地窖時,他已重傷,我也跌斷了腳,二人動彈不得,幾乎餓死。且喜昨夜下了場雨,這年輕人終于清醒過來。啃了些地窖里的瓜菜,總算有了點子力氣。</br> 老衲讓他踩著我,試了一日。</br> 阿彌陀佛,菩薩保佑,總算爬了出來。</br> 至于他是什么人,老衲也沒來得及打聽。但被山賊追殺,想來是個好人。”</br> 他似又想起什么,“這年輕人之前怕他死了,也沒人知道。給了老衲一塊玉佩,說他萬一死了,求我送到沂州長歷縣柏家莊,省得他客死異鄉。”</br> 什么?</br> 許樵驚得快跳起來,“你說他要去哪里?”</br> 沂州長歷縣柏家莊,那是祖母柏二太太的老家!</br> 二妹妹淡定看他一眼,“他是柏家人,自家親戚。”</br> 許樵,許樵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br> 他敲暈的,是自家親戚?</br> 可為什么二妹妹如此鎮定?</br> 他自然不知,除了許惜顏和柏二太太,隊伍里并沒有第三人知道尉遲圭送來的密信。</br> 柏老太爺既帶著人出來清剿流寇,如今又算是半只腳踏進沂州,若說柏老太爺就在這里,半點也不奇怪。</br> 許惜顏明白過來,只有一句話,“弄醒他!立刻,馬上!”</br> 許樵,</br> 下不了手。</br> 再打一棍子,他怕回去挨揍</br> 許惜顏也沒指望他,而是看著楊百戶。</br> 軍中粗漢,應該不缺這些手段。</br> 楊百戶難得猶豫起來,“那,會很疼。”</br> 好吧,是特別疼。</br> 可少女的眼睛,如冰霜堅定,“動手!”</br> 疼又死不了。</br> 此刻事關緊急,顧不得這些了。</br> 楊百戶狠心抓著青年胳膊,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暈得死死的青年,啊地一聲慘叫,活活痛醒了過來。</br> 許樵心虛得要死,躲著都不敢看人了。</br> 可二妹妹揪著不許他離開,還把他的臉,摁到那人眼前。</br> “看清楚,我們是京城許家兒女。我家祖母柏二太太,就在山下。”</br> 那年輕人只看了許樵一眼,就瞪大了眼睛。再看向戴著面紗的許惜顏,虛弱的問,“你,你們……”</br> “我爹許觀海,他爹許潤,你總該聽說過吧。我們還有個姑姑,閨名許汶。她還有個乳名兒,叫大妞兒。”</br> 要說男子之名好打聽,但女子閨名,尤其乳名,知道的人就不多了。</br> 除非自家最親近的人,尋常親戚都不可能知道。</br> 年輕人信了。</br> 再看向許樵那張頗有幾分眼熟的臉,瞬間跟吃了百年老參似的,激動得精神起來,沙啞著嗓子嚷嚷。</br> “你們,你們真來了?我,我叫柏昭,是你們舅舅,論輩分,你們得叫我七……”</br> 不等他繼續介紹,許惜顏打斷,“那么請問七舅舅,曾外祖如今何處?”</br> 哎呀!</br> 這個關鍵問題,終于讓柏昭一拍腦門,回過神來。</br> “哎哎……我,我是出來搬救兵的……”</br> 因本地守備戰死,賊寇眼看就要流竄到沂州,為禍鄉鄰。</br> 心懷俠義的柏老太爺,不顧八十高齡,憤而拿出朝廷當年頒發的軍令,瞞著兒孫,只帶著孫子柏昭和數個家丁,出山接管軍隊了。</br> 要說柏家也是冤,就怕老爺子火氣大,聽著軍方的壞消息會不高興,特特把他送回鄉下清靜清靜,誰想老爺子就趁空跑了呢?</br> 柏昭一個,勢單力薄的,也實在攔不住啊。</br> 要說開頭還算順利,柏老太爺也沒那么莽撞。</br> 他知道自己年紀大了,不能跟人硬拼。將戰敗的士兵收攏起來,暫時退卻之后,就琢磨著要如何智取。</br> 恰好此時抓了個山賊,知道有個叫躥天豹的流寇頭子,正在將聚集這片山林的小股匪徒都聚集起來,想擰成一股大勢力,好占山為王,長期跟官兵作戰。</br> 柏老太爺一聽這樣不行,便決意假扮招安,忽悠這伙賊寇投降。</br> 為了打消這些賊寇的疑心,他只帶了柏昭和少數家丁隨行。</br> 原本一切順利,已說動那躥天豹,眼看大事可成。</br> 但說好接應的官兵,遲遲沒有發兵,也不知出了何事。</br> 這拖來拖去,拖到賊寇中來了個黃面狐。</br> 為人極為奸狡,反說動躥天豹抓了柏老太爺,好跟官府談判。</br> 危急關頭,柏老太爺只來得及把柏昭和幾個家丁放跑,趕緊求援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