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密林里，一路被追殺的柏昭，又先后與幾個家丁失散，逃到白云寺時，幾乎山窮水盡。</br> “……祖父說，也別找旁人了，聽說虎威大將軍就在左近，趕緊尋他去。否則不知那黃面狐，還會生出什么毒計！”</br> 原來尉遲圭也來了？</br> 許樵一驚。</br> 許惜顏更會抓重點，“你是說，如今曾外祖，還在賊窩里？”</br> 正是。</br> 柏昭道，“祖父說，那些賊寇要以他為人質，反不會傷他。只那黃面狐，原是個屢試不中的童生，因年過半百，郁郁不得志，滿心怨毒。原說要打劫村鎮，燒幾個縣城，再假充好人去救，以此向朝廷討個封賞，說得那些山賊蠢蠢欲動。這幾日將我關著，聽那些賊寇說，似是又生出什么毒計，這才叫人回去幫忙?！?lt;/br> 他看向唯一一個穿著軍服的楊百戶，“請將軍趕緊去召集隊伍，遲了恐要生變！那伙山賊聚在一起，足有上千之數呢?！?lt;/br> 楊百戶聽得面如土色。</br> 上千？</br> 他只是一個小小百戶，顧名思義，本地駐軍也就剛過百人，守衛警戒是足夠了，但要是大股匪徒來襲，都不用上千，只要來上三五百亡命之徒，就算他是正規軍，那也抵擋不?。?lt;/br> “這事，老衲倒有聽說?！?lt;/br> 老和尚緩過勁來，再度不緊不慢，慢慢開口，“咱們被扔下菜窖時，我曾聽那些賊人爭吵時，說起一句?！v是他們能爬出來，難道還能逃得過那些豺狼虎豹？’當時老衲聽著，還以為說咱們若逃進山林，未免遇到野獸，如今看來，倒似有深意啊。”</br> 那是何深意？</br> 眾人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br> 少女的聲音，清冽響起。</br> “獸團?！?lt;/br> 許惜顏臉上是從未見過的嚴肅，“放火屠莊，回頭還是能查出究竟。但若是這些山賊，驅趕野獸，從鯉魚嶺下去，底下小鎮就是最好的攻擊目標。等到傷亡慘重，他們再來救援，試問從獸口脫險的百姓，會不相信自己的救命恩人？就算朝廷心生懷疑，但為了安撫民心，還有別的選擇嗎？”</br> 一番話，說得眾人齊齊色變。</br> 尤其楊百戶。</br> 他們為防山賊，不肯清剿野獸，已經惹了許多百姓不滿。</br> 要是真有猛獸沖到鎮里，只怕百姓們更要怪官兵了。</br> 再細想鯉魚嶺的地形，就這么一條道。若是驅趕猛獸，那是易守難攻。</br> 張淮急道，“真要那樣，恐怕他們已經要來了！否則那些山賊不可能放著這些布匹不帶走。就算放，也該做些遮掩才是?！?lt;/br> 許惜顏也是這么想的，微微上挑的明眸，看著漸漸偏西的日頭，“若是要來，只怕就在今晚了?！?lt;/br> “那，那現在怎么辦？”</br> 不知不覺，楊百戶已經把許惜顏當成了依靠。</br> 沉靜的少女沒有讓他失望，迅速做出決斷。</br> “楊百戶，你立即下山，通知鎮上過來支援。沿途設好路障，務必不讓一只猛獸逃進鎮里。通知段統領，跟他說，上來狩獵。”</br> 啥？</br> 這樣要緊關頭，二妹妹你還想著狩獵？</br> 許樵急道，“二妹妹你快下去，帶著祖母撤進鎮里。這里，我來斷后。”</br> 楊百戶也道，“因近來賊情厲害，我們但凡出營，都會帶著信號彈。直接在這山上點燃，營里看見，也會趕來救援。小郡主，我等身為軍人，若要殺敵，自該沖到最前頭。”</br> 他也不怕說句大實話，“何況真讓獸潮沖到鎮上，不僅是我，就連滿營兄弟，一樣罪責難逃，那還不如戰死在前頭。”</br> 面紗下的少女，那雙微微上挑的明澈秋眸，似是滿意的看了他一眼。</br> “既如此，那楊百戶就在山上守著吧。若是猛獸過來，就打他一個措手不及。只信號彈卻是不必，這個軍營常用，賊人也能認出來。有了防備，倒不好了?！?lt;/br> 那怎么辦？</br> 許惜顏也不說破，低聲吩咐幾句，把這事交給絳紫去辦了。</br> 這回連張淮也沉不住氣了，“小郡主要親自在這里督戰？”</br> 少女反問，“若是獸潮來了，是兩條腿跑得快，還是四條腿跑得快？既然跑不過，那自然要想法子保全自己。且咱們好不容易走到這兒，曾外祖也在，便是祖母知道，必也不肯退的。你們聽我吩咐，就算不能全殲獸潮，至少也能保全自己?！?lt;/br> 什么？</br> 她居然還有這般自信？</br> 楊百戶不管了，“軍中千人，指揮一人。如今小人就全聽郡主吩咐！您說，怎么做！”</br> 很好。</br> 少女自信一笑，指著那堆布匹。</br> “去跟蔣小客商說一聲，他這批貨，我全買下了，回頭雙倍價錢賠他就是。如今你們先在外頭砍些竹子，將布匹掛起來。”</br> 砍竹子，掛布？</br> 楊百戶不明白，但軍人的執行度反而是最高的。</br> 既然認定了許惜顏是主心骨，他答應下來，就帶人出去了。</br> 張淮恍然，“我明白了！野獸雖兇，但多半不喜歡絢麗的顏色，咱們如果掛起五顏六色的布匹，不?；蝿?，它們在不明就里時，反而不敢攻擊?！?lt;/br> 就是這個道理。</br> 許惜顏道，“且我上山時，見到這段山路，著實陡峭。若是獸潮來了，咱們一路驅趕，不求殺死，只顧驚嚇，你們說，那會怎樣？”</br> 張淮眼睛一亮，“光是自相踐踏，就不知要傷到多少。”</br> 對！</br> 許惜顏就是要激起他們的自信，“野獸雖兇，但畜牲就是畜牲，如何斗得過人？所以我叫段統領上來，就是狩獵?！?lt;/br> 張淮心悅臣服，斗志昂揚的出去了。</br> 剩下許樵，還是有些擔心，“二妹妹，你當真有十成把握？”</br> 許惜顏此時才贊賞的看他一眼，“二哥哥，如今穩重多了?！?lt;/br> 不管別人吹得如何天花亂墜，還能保持著清醒的頭腦，且知道等人走了再悄悄問，已算很大的進步了。</br> “七成。”</br> 這是她給許樵交的底，凡事總有意外，她又不是神仙。</br> 但讓她敢有這份自信的底氣，還在于——尉遲圭也在。</br> 這小子一直關注著柏老太爺的動靜。</br> 還悄悄給她遞信，許惜顏不信他一點準備都沒有。</br> 說他上進也好，野心勃勃也罷，總之既然給他盯上了，就跟狼盯上肉似的，絕不會平白放過這樣一份功勞。</br> 且還能討好許惜顏，交好柏家這樣的世家大族，他為何不做？</br> 至于為何遲遲沒有出兵，可能是遇到什么問題。但只要他在，肯定會有所準備。</br> 所以許惜顏預估，她們最多只需要撐過這拔獸潮，就一定會有援兵到來。</br> 如果不來？</br> 呵呵，</br> 就不要再出現在她面前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