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彩霞滿天。</br> 就算是站在鯉魚嶺這樣不出名的山峰上看，也是波瀾壯闊，美如詩畫。</br> 崖邊戴著白色面紗的少女，看著不知名的遠方，忽地輕嘆口氣。</br> “可惜。”</br> 許樵跟著眾侍衛們忙活半天，累得滿身大汗，才想過來討口水喝，就聽到二妹妹說可惜了。</br> 他也沒過腦子，順嘴就接了句，“可是嘆惜三叔不在？若三叔在，當畫得出這般好景致，我卻是不行的。妹妹你呢？”</br> 許惜顏奇怪的看他一眼，“此時此景，不該是倦鳥歸巢的時候么？卻半天都看不到鳥群落下，便有，也只敢往旁邊落去。所以我說可惜，是說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只看鳥群，都能判定敵人來犯的路線。那個土匪窩里的什么狐貍，心思雖毒，手段卻不算太高明。”</br> 許樵，許樵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br> 那個不高明的狐貍手段，他就沒看出來。</br> 嗚嗚嗚，大家都姓許，為何跟二妹妹在一起，他總覺得自己象是沒帶腦子？</br> 許樵哭喪著臉道，“二妹妹，你能不能別這么聰明？再這么下去，我會覺得自己是頭豬。”</br> 對面的少女看他一眼，淡淡道，“我亦不擅畫。”</br> 這就是獨屬于許惜顏的安慰了。</br> 許樵瞬間感動，“二妹妹你真好！”</br> 然后，少女輕輕笑了。</br> 雖然帶著面紗，但那雙微微上挑，嫵媚天成的眼睛，微微彎了起來。</br> 竟比天邊早早升起的薄薄月亮，更加動人。</br> 許樵捂眼。</br> 不行不行，二妹妹太漂亮了。</br> 看多了將來他還怎么討媳婦？誰還能比得上他二妹妹？</br> 好在不解風情的楊百戶急跑過來，打破了兄妹倆的歲月靜好。</br> “警報，警報！你們家的張管事說，獸潮來了！”</br> 少女頓時肅容，周身氣質如寒冰冷澈。</br> “吩咐大家小心，按計劃迎敵！”</br> 一時間，警報從山頂，層層疊疊，用令旗迅速傳送下去。</br> 守在山下，同樣不肯撤離的柏二太太，此時提著寶劍，周身彌漫著和孫女一樣的殺氣。</br> “都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按吩咐好的來做！”</br> 是！</br> 丫鬟婆子都嚴整以待，各自尋了趁手的武器，按之前編隊，跟好各輛車。</br> 主子交待給她們的任務不是迎敵，不是殺獸，只求自保。她們要是這樣還不能保護自己，也太沒用了。</br> 沒看連柏二太太都提著劍，親自守在前方了么？</br> 沒有登上山頂，不是不擔心一雙孫兒孫女，而是最精干的人員都派上山迎敵去了。</br> 底下必須有個人坐陣，指揮大局，柏二太太責無旁貸。</br> 而且她能守好后方，才讓孫兒孫女的努力有意義。</br> 身為祖母，她絕不會拖他們的后腿。</br> 忽地，一個百姓，在協助抬起路障架時，緊張得腿發軟，摔了一跤，痛得唉喲唉喲大叫。</br> 氣氛頓時凝重起來，還帶著微妙的恐慌。</br> 素來不愛說笑的柏二太太，忽地道，“這年還沒到，竟想討壓歲錢么？這可不行。頂多等過了這段路，讓我孫子請你們吃酒。”</br> 這話說得大家又放松起來，蔣小客商更是大聲道，“太太，那小人能多吃幾杯么？畢竟，小人的布可是全被府上買去糟蹋了。回頭交不出布，客戶那兒是要挨罵的。”</br> 劉媽媽也是個精細人，“怪不得人家總說無奸不商。你那些布，我家姑娘可是出雙倍價錢買下了。你不說請我們吃酒，還要吃我家的酒，未免也太貪了吧？我替家里主子委屈！”</br> 這樣一說，更熱鬧了。</br> 有個風趣侍衛，拍拍蔣小客商的肩膀，“你呀，一會兒去多撿幾只野味，再說幾句好話。橫豎我家太太寬和，隨隨便便也就糊弄過去了。再說能干的都派到上頭去了，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剩下咱們這些矮子，等著撿便宜就是。”</br> 這下子，大家都笑了起來。</br> 緊張的氣氛，蕩然無存。</br> 而那個唉喲唉喲叫喚的百姓，還給人取笑呢。</br> “挺大個男子漢，跌一跤有什么好叫的？又不是才學走路的小娃娃。”</br> “就是。那么多人在上頭頂著呢，咱們慌什么？守好就是了。”</br> 柏二太太眼看重新凝聚起人心，才將擔憂的目光看向山頂。</br> 那里，孫子，重點是她的孫女，能守得住么？</br> 再前方的賊窩里，聽說還有她的老父親。</br> 他又安好么？</br> 這一刻，柏二太太的心情是說不出的復雜。</br> 她當然孝順，也肯豁出性命去救自己的老父。</br> 但她同樣也能為了孫子孫女，犧牲自己的生命。</br> 二者在她心中，分不清孰重孰輕。</br> 不管是為了保全孫子孫女，放棄老父。還是為了搭救老父，卻搭上孫子孫女。于她，都是比凌遲更殘酷的抉擇。</br> 但許惜顏，卻毫不猶豫替她做出了選擇。</br> 選擇留下，</br> 選擇面對，</br> 選擇營救。</br> 柏二太太其實是感謝，甚至感激著她的。</br> 但于此同時，也更加擔心了。</br> 要是許惜顏出點事，那比殺了她自己，甚至許樵出事，會讓她更加愧疚。</br> 如今只求老天保佑，一家人都能夠平平安安，度過這個鯉魚嶺吧。</br> 密林深處，賊窩老巢。</br> 如今卻是冷冷清清，當家的都去干大買賣了。只剩幾個老弱病殘和少量壯丁，看守老巢。</br> 黃志成，想逃。</br> 他覺得大概是出門沒聽老娘的，去看看老黃歷，然后一路倒霉至今。</br> 先是趕到就京城，卻與小主子許惜顏，及親哥哥黃志遠琥珀一家，完美錯過。</br> 然后被商隊拐去南下做苦力。</br> 等他見勢不對，重新找對方向，往沂州趕來時，卻又誤入深山老林，被土匪抓了當壯丁。給人燒火做飯，直到如今。</br> 黃志成早想逃了，也逃了好幾回，但都沒跑多久，就被抓了回來。</br> 好在他自幼習武，又在鄉下長大，染得一身莊稼漢氣息，又被商隊老板騙了那么久，頗有了防人之心，再不象從前似的傻乎乎什么都說。既不曾流露出工夫，也沒說在大戶人家為奴。</br> 只說是要去找親戚，山賊們倒也不曾疑他。</br> 看他力氣大，能干活，挑水砍柴，種菜養豬，什么事都做得，那些山賊還給了幾兩銀子，哄他留下好好干，說往后還要給他說媳婦。</br> 呸！</br> 賊介紹的賊婆娘，他才不娶。</br> 若是好人家的女子，那更不能娶了。不是騙，就是搶來的吧？</br> 今兒可巧似有大買賣，一早叫他殺豬宰羊的做了頓好的，吃飽齊齊出了門。</br> 黃志成覺得，機會來了。</br> 不過走之前，還有個人，叫他放心不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