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眸中,露出一絲淺淺笑意,“我要沒記錯,你們樊家就是渝州人吧,應離得這里不太遠。姐姐一開口,卻是一口道地的京城腔,且認得我兄長,又熟知京城之事,還這般身手矯健,定是武將出身,近年才離京的。咱們從前雖沒見過,但蒙你祖父樊老大人厚愛,送我蘭草時,曾聽他提過,家中有個英氣勃勃的小孫女?!?lt;/br> 紅衣少女笑道,“你少哄我,祖父才不會這么夸我。他都跟我說啦,許家有個又文靜又漂亮的小閨女,跟小仙女兒似的。我這個無法無天的泥猴子,要是能學你一半,他就阿彌陀佛了!”</br> 許惜顏忍笑。</br> 但樊老大人原話,確實是這么說的。</br> 許樵暗呼慚愧。</br> 其實在許惜顏開口點出人家身份時,他便也想到了。</br> 但問題是,沒人提點的時候,他怎么就想不到?</br> 還是不夠細心。</br> “原來是樊家妹妹,多謝你今日救命之恩了。記得從前小時候,我還去你家玩過,跟妹妹比過箭的。如今竟是不記得,實在該打!”</br> 紅衣少女摘下面紗,笑著擺手,“不怪你不怪你!小時候承讓,我還贏過你不少金銀錁子。說來真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今日救你,是老天叫我還債呢?!?lt;/br> 她是典型樊家人的長相,祖傳的圓臉圓眼,和善討喜。</br> 五官之中,最出色的就是那雙眼睛,摘下面紗便只覺姿色中上,不說比起許惜顏,差得太遠。大概跟并不漂亮的許桐相比,她也差了那份清華優雅的氣質。</br> 但在如今的許樵眼里,只覺親切,“樊家妹妹,那你們怎么來了?”</br> 樊玉嬋呵呵干笑,“呃……這不是出來打獵么?嗐,跟你們我還瞎編什么呀?我家銀子不太夠花,我就帶人出來打點獵物,賺點小錢了?!?lt;/br> 什,什么?</br> 許樵驚了。</br> 他從小到大,還真沒為銀子發過愁。</br> 而且就算樊家沒錢了,旁人是干什么的?怎會讓一個姑娘家出來拋頭露面?</br> 可才想問問,他又瞬間咽了回來。</br> 樊家,確實沒人了。</br> 樊玉嬋的父親叔伯,不是病死在了邊關,就是死在為大齊征戰的路上。</br> 要不,也不會在流寇作亂時,樊老尚書實在是無人可用。保舉的幾個將領又實在不爭氣,連戰連敗,最終連累他被罷職丟官。</br> 要是記得沒錯,樊家也只有樊玉嬋和她堂弟兩個孩子了。</br> 樊老大人又年紀大了,她不出頭,誰出頭?</br> 而且這個傻姑娘,怎么就這么實話實說了?難道不懂家丑不可外揚么?</br> 眼看樊家家丁聽樊玉嬋道破實情,皆面有愧色,許惜顏淡然把話接了過去。</br> “不矯揉,不造作。危難之時勇于擔起家族重任。姐姐真不愧是樊家女兒,有巾幗之風。妹妹只恨沒有早點結識姐姐,否則必引為閨中知己?!?lt;/br> “真的么?”樊玉嬋歡喜得兩眼放光,“你真覺得我沒錯?”</br> “種地經商,考取功名,哪個不首先是為了養家糊口?姐姐身為女流,卻愿如堂堂男兒一般分擔家計,何錯之有?”</br> 這話說得太好了。</br> 樊玉嬋太喜歡她了,“許二妹妹,謝謝你能明白我。要說你也真是越長越好看了,怪不得我祖父喜歡你,還總夸你聰明。哎喲,咱們光顧著聊天,這仗不打了嗎?”</br> 許惜顏淡淡往火線對面瞧了一眼,“官兵來了,自然該他們出力了。”</br> 啊?</br> 官兵來了?</br> 她從哪兒看出來的?</br> 樊玉嬋瞪大眼睛,還是毫無察覺。</br> 許樵二話不說,火速從梯子爬到廟頂上,觀察了好一陣子,恍然大悟。</br> “二妹妹,我知道了!要是沒有官兵在后頭埋伏,這些人眼看前方火起,他們又在下風口,必然要出來反擊,但如今全無動靜,可見后面遇到埋伏了。那咱們要不要過去幫忙?”</br> 樊玉嬋也復又提劍道,“我們一路追著這些猛獸上山,也是發現有人驅趕。若后頭有官兵,正好幫他們一把!”</br> 她武將世家,耳濡目染,就是忠義報國。</br> 這種時候絕對不會計較,家里是否遭了冤屈,被罷職回鄉這些事。</br> 可許惜顏轉眼看看又爬下來的許樵。</br> 只那一眼,許樵便知道自己又錯了。</br> 少女淡然,“我們守好這道火線,別燒得太狠,就是幫忙了。至于那些打打殺殺,不大適合?!?lt;/br> 許樵懂了。</br> “對呀,樊姑娘,咱們都不是正經軍人,家丁侍衛也就這么多。之前驅逐猛獸,也實在累了。這黑燈瞎火,大伙作戰經驗也不足,若全仰仗你家這些家丁,貿然沖過去,傷到自己人就都不好。倒不如守著這道火線,不讓人過來就是。”</br> 樊玉嬋聽進去了,“你說的倒也有些道理,行吧,那咱們就不過去了。橫豎我家如今不得皇上待見,省得到時還說我家趁機搶功勞呢?!?lt;/br> 姑娘,慎言!</br> 許樵都不知該怎么說她才好了。</br> 就算兩家是舊相識,可這樣的話,能隨隨便便說出口么?</br> 可這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好說。</br> 但許惜顏卻是不怕的,“姐姐這樣話,以后萬不可隨意提起。到底皇上是我皇外祖父呢,就算我當姐姐有口無心,但我手底下的人,卻未必這樣覺得?!?lt;/br> 樊玉嬋到底不是民間女子,利害輕重還是知道的,趕緊左右看了一眼。</br>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哎,有錯都是我不好,可不關我祖父的事!”</br> “我會交待大家的?!?lt;/br> 許惜顏一個眼神,安撫下她。</br> 安排人看守著火線,既不讓它熄滅,也不讓它燒得太狠就是。</br> 柏二太太在山底下,看著山頭起火,心中慌亂。</br> 這上頭到底是出了什么事,連火都放起來了?</br> 要不是她略懂些風水星象,看出火是往后燒的,怕是早要沖上山去了。</br> 好在沒一會兒,山上傳來消息,援兵到了。</br> 那火是自家放的,不礙事。</br> 柏二太太這才松了口氣,卻也覺得孫女太過大膽。</br> 雖說她能仗著郡主身份,逃脫罪責。</br> 但燒毀山林這樣的事,到底有些缺德,怕也是要落得地方官府和百姓埋怨的。到時給人彈賅到京城,只怕還是要吃掛落。</br> 于是忙囑咐家人上去傳信,一定要把火勢控制好,萬不可生出大事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