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短暫的靜默中，隆隆的腳步聲響起。</br> 在許惜顏的身后，有大隊侍衛，沉默走了出來。</br> 穿著冰冷的盔甲，手執鋒利的長槍，列著整齊的隊伍，甚至步伐統一。</br> 咚咚咚咚，令人心驚。</br> 新娘子臉色變了，“你，你們柏家竟敢私養軍士？等我姨父報到朝廷，要你們好看！”</br> “大膽！”</br> 兩柄雪亮的鋼刀，直接架上了她的脖子。</br> 刀鋒刻骨的寒意，讓她終于噤聲了。</br> 段侍衛冷冷掏出令牌，“我等皆是宮中侍衛，由皇上親賜給成安公主府，奉命保護升平郡主探親返鄉。爾等如此污蔑朝廷軍士，還對當朝郡主出言不遜，該當何罪？”</br> 新娘，連同身邊的新郎，一起傻了眼。</br> 郡，郡主？</br> 眼前這丫頭，竟然是位郡主？</br> “讓開讓開！”</br> 一群衙役，如狼似虎的趕來了。</br> 身后跟著位穿著七品官袍的中年男子，見面就變了臉色，“哪來的大膽狂徒，竟敢劫持官家千金，這是要造反了么？”</br> 新娘忙道，“公爹，公爹快來救我！”</br> 新郎趕緊迎了上去，“爹，不是，這是位郡主來著。阿昭從前說過，他們柏家好象確實有門親戚在京城，娶了公主……”</br> “你閉嘴！”</br> 榮陽知縣翟大人迅速把兒子打斷，冷眼做出了判斷。</br> 因他家族無力，來本地為官，快有十年了，一直得不到升遷。</br> 雖然兒子自幼與柏昭交好，頗得柏家關照。但每回他上門，想走走門道，柏家總是各種敷衍。故此，他才給兒子結了王家這門親事。</br> 雖說王家商戶出身，根基淺薄，但在秦都司關照下，頗有錢財，新娘子嫁妝豐厚。且還答應他，回頭會請秦都司幫忙，幫他往上升遷。</br> 這些天雖說忙著兒子婚事，無心政務，但也隱約聽到消息，說是秦都司那邊剿匪大捷，怕是又要立功升遷的。</br> 那王家這門親事，就越發不能斷了。</br> 所以柏家算得了什么？</br> 一個郡主又算得了什么？</br> 跟京城離得天高皇帝遠，管得著么？</br> 再說若是宮中得寵的嬌女，又如何會在時局不穩的當下，跑到他們這里來？</br> 怕是唬人的吧。</br> 柏家在本地盤踞多年，就算不當官，但底蘊頗豐。每次去他家，都得見到不少好物件老古董。</br> 橫豎如今已經得罪了人，何不一不做，二不休？</br> 破家的縣令，滅門的府尹，可不是說著玩的。</br> 翟縣令眼中閃過一抹貪婪與狠辣，忽地高聲道，“本官近日接到線報，說有賊寇打劫官府，混入沂州，可巧就遇到你們這幫人了。誰知是真是假？放箭，先拿下再說！”</br> “豎子爾敢！”</br> 柏三老爺怒目而視，他沒想到，此人會如此狠毒，竟想將他們全家置于死地。</br> 可隨著翟縣令那一聲令下，作威作福慣了的衙役們，當真是萬箭齊發。</br> “阿顏！”</br> 柏三老爺來不及多想，先把許惜顏護到身后了。</br> 再如何，不能傷著家里的女孩兒。</br> 而他的身前，又閃過一道身影。</br> 是柏昭。</br> 就算侍衛們迅速集結成陣，把主子們護在身后，但因事發突然，還是有箭枝漏了過來。</br> 噗！</br> 鮮血濺出，虧得有侍衛百忙之中記得揮刀，打歪了那枝箭，方偏了準頭，只扎進顧昭的肩頭。</br> 但父子連心，柏三老爺慌得聲音都顫抖了。</br> “昭兒，昭兒！”</br> “放肆！”</br> 柏家父子看不到，在他們的身后，少女一雙微微上挑的明眸，徹底冷了下來。</br> 寒如嚴冰。</br> 這還當著她的面呢，就敢放箭傷人了？m.</br> 一聲放箭還未下令，就似有人知道她的心意一般，一個高大身影驀地從后頭趕了來。</br> 搶過侍衛手中長弓，拈起枝箭，重重直射向翟縣令。</br> 啊！</br> 慘叫響起。</br> 翟縣令身形一歪，整個人跌倒在地，捂著左膝痛苦萬分。</br> 活該他倒霉。</br> 衙役們用的弓箭只是普通弓箭，但宮中侍衛所用的弓箭皆是特制，更重更沉。一旦打上，基本都是要落下殘疾的。</br> 且射箭之人心狠手黑，徑直就射向翟縣令的膝蓋。那地方骨頭軟脆，一旦傷著，就是華佗在世，也救不回來了。</br> 下半輩子，必是個瘸子。</br> 射箭之人收弓，呲牙冷笑，“公然襲擊當朝郡主，本將軍懷疑，這些衙役里混進了山賊，動手！”</br> 段統領如夢初醒，親自拿起弓箭，“射！”</br> 后續跟上的侍衛們，訓練有素，抽出箭枝，迅速反擊。</br> 他們是真生氣了。</br> 之前看人辦喜事，大家只想震懾一番，沒想著動手。</br> 誰知翟縣令忒不是個東西，招呼都不打一聲，說放箭就放箭，還讓他們傷到了人。</br> 這要是傳出去，他們往后回了京城，還能在人前抬得起頭來嗎？</br> 能選進宮中侍衛的，原本都是佼佼者。能得成安公主信任，派出來護送她寶貝獨女回鄉的，更是精兵中的精兵。</br> 遇著山賊野獸都沒讓主子出事，如今到了家門口，這樣一個太平地界，反讓幾個衙役傷著了，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大牙？</br> 所以這些侍衛們反擊時，也不客氣了。</br> 依樣畫葫蘆，學著方才那人，所有的箭枝沒有對準要害。到底是宮中侍衛，見多了勾心斗角，自然不會給主子惹事。但對準的，全是胳膊肘，膝蓋窩這些地方。</br> 一旦傷著，就得落下點殘疾了。</br> 殘忍？</br> 可看看翟縣令的囂張模樣，給他當了這么多年的狗腿，這些衙役二話不說就敢放箭傷人，這樣威風，誰手上又干凈得了？</br> 嗖嗖嗖，</br> 一陣箭雨過后，形勢瞬間逆轉。</br> 在善良百姓跟前作威作福慣了的衙役，能跟宮中侍衛比么？</br> 這一輪箭雨過后，衙役們全軍覆沒！</br> 慘叫著不是捂著胳膊，就是扶著腿倒地不起。就這么片刻工夫，如土雞瓦狗，瞬間瓦解。</br> “住手，快住手！”</br> 對面的新郎官，跪下了，重重磕著頭。</br> 又有一個武官滿頭大汗，趕上前來，連連拱手賠罪。</br> “將軍恕罪，貴人恕罪！”</br> 原本，當那絡腮胡子的高大男人趕上來射箭時，新娘子就嚇得幾乎暈厥過去。</br> 這到底是人是鬼，怎么這般惡形惡相？</br> 都不覺身下滲出一灘水來，竟是嚇尿了。</br> 此刻見著此人，才總算找回一點力氣。絕望的眼神中閃出希翼的光，凄厲尖叫，“姨父救我，救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