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和柏小姐都在啊，哈哈哈！今兒天氣真好，花兒也開得好。正適宜散心，散心！”</br> 眼前的男子，顯然是刻意打扮過。</br> 一件沉穩的棗紅圓領直襟箭袖長袍，給他穿得張揚肆意。</br> 頭發整整齊齊的梳成發髻，用金環扣起。滿臉的絡腮胡子也略作修整，顯得一雙略淺的琉璃眼睛，格外有神。</br> 鼻梁高挺，唇角周正。</br> 還有露出的那點面頰，竟是意外的白皙。</br> 若不是那一身氣勢，著實駭人，幾乎算是個英氣勃勃的美男子了。</br> 可再美，顯然也不大討人喜歡。</br> 花兒開得正好？</br> 柏四姑娘掃一眼自家池塘里，才打起小花骨朵的幾枝荷花。</br> 連忙起身行禮，“見過大將軍。”</br> 又幽怨的瞟一眼柏昭，“見過八叔。”</br> 怎么帶個外男跑花園里來了，太不懂禮了！</br> 柏昭顯然還沒回過神來。</br> 他這些天安安分分蹲屋里養傷，忽地這位虎威大將軍就跑來“探視”了。“探視”完了，還硬拉著他來“散心”。</br> 一路高談闊論，也不知說了些什么，反正等他意識到的時候，已經走到外甥女和侄女跟前。要是早瞧見她們在這兒，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帶人過來呀。</br> 他是傷了胳膊傷了腿，又沒傷著腦子。當他傻的么？</br> “不好意思，一下沒瞧見，驚擾你們了吧，我們這就——”</br> 一個走字沒出口，那位虎威大將軍，毫不客氣，一屁股坐在柏四姑娘剛站起來的位置上，剛好跟許惜顏面對面，饒有興趣盯著她杯子里吸了一半的桃子。</br> “這是桃子？還有這種吃法，能給我嘗嘗么？哎呀呀，這，這是不是有些失禮？本將軍打小沒念過書，見諒見諒，海涵啊哈哈海涵！”</br> 既知失禮，你還好意思坐下討吃？</br> 雖說按他這身份，在許惜顏面前，也當得一個座兒。</br> 可男女有別懂不懂？</br> 柏昭忍氣，“將軍不如隨我回去，我命下人送一筐來。”</br> 看夠不夠你吃的！</br> 尉遲圭還想啰嗦，忽地有人嗆聲了。</br> “尉遲將軍！虧小人一向敬重您是條好漢，怎么這般不講規矩，就坐到我家姑娘跟前了？”</br> 是黃志成。</br> 他自那日背出柏老太爺后，就去找正經小主子許惜顏報到了。</br> 等來到榮陽，柏家上下可是拿他當老太爺的救命恩人看待。</br> 要不是他自己堅決不肯，柏家都想替他一大家子贖身，助他成家立室了。</br> 只黃志成這心直口快的脾性，卻是見誰都難改。</br> 即便面對大名鼎鼎的虎威大將軍，一張口，便耿直得讓人老臉發紅。</br> 尉遲圭再不好意思裝傻，訕訕的想要起身，可由始至終，都沒動過半分眼皮的許惜顏，淡淡出聲了。</br> “坐吧。”</br> 到底尉遲圭的身份擺在那里。</br> 且這回也算幫了大忙，不能不領情。</br> 總算挽回三分顏面的虎威大將軍，悄悄擦去額頭窘迫汗意，終于把屁股又落了回去。再看黃志成，卻頗為賞識。</br> “我聽說過你，是個有情有義的好漢子。又肯護主，是個忠仆。”</br> 可黃志成瞟他一眼，頭搖得跟拔浪鼓似的，“您再夸我，小的也是不會向著您的。如今是我們姑娘和氣，肯讓您坐著，可您這般，還是沒規矩。”</br> 這回，輪到戰無不勝的虎威大將軍，被噎得直翻白眼了。</br> 柏昭和柏四姑娘心中大呼痛快。</br> 許惜顏淡淡換了話題，“你怎么來了？”</br> 黃志成想起正事來了，“這不是天太熱么？怕姑娘不慣，小的就想給您做個七輪扇，我從前在莊子里就做過的。問了府上工匠，還差幾樣器具，便想過來問問。若是允許，小的就出去買了，一共也花不了幾個錢。”</br> 他說著，還從身上掏出個小折冊，翻開給許惜顏看。</br> 冊子不大，巴掌寬，二尺來長，是用很粗糙的紙張裝訂成的，值不了幾文錢。上頭用炭筆畫了簡單的式樣，就是一個巨大風扇。</br> 許惜顏從前在宮中見過更加精美的，是用人工抽繩拉動。但黃志成想做的這個，是用水車帶動。</br> “我見姑娘院子跟前就有個小池塘，稍改改，就不必丫鬟姐姐們費力了。”</br> 許惜顏不禁看了他一眼，“你的手倒巧。”</br> 黃志成憨笑，“小人沒別的本事，就是會做些粗活。姑娘若不嫌棄，我就做了。”</br> 可。</br> 許惜顏才一抬眼，絳紫頓時會意的拿了銀子給他，“你要做，也問問府上的管家。若是愿意，也帶他們安幾個好看的，給各房主子都能用上。”</br> 這可太好了。</br> 柏昭頓時就應下了，“這風扇從前只聽說京城有，沂州還沒人會做呢，我這就叫人帶他過去。”</br> “慢著！”</br> 尉遲圭忽地大手一伸，將那本折冊拿了過來，看著風扇前頭畫著的圈圈線線，“這是，輿圖？”</br> 啥？</br> 黃志成莫名其妙，大將軍他什么眼神。</br> “我這畫的是路，不是魚！”</br> 好吧，難得說一回專業詞匯的大將軍耐心又問，“我就是問你，畫的是哪里的地形圖。”</br> “我來的這一路啊！不是迷路了嗎？還差點給人騙到南方去，小的心中不服，回頭得了空，就把我這一路走來的路，都給畫了下來。以后，就不怕上當了。”</br> 看他握拳，說得那般橫眉豎目，尉遲圭道，“就你畫得這般鬼畫符似的，也不怕認錯？”</br> “大將軍可別小瞧了人！”</br> 黃志成不服，左右看看，干脆在池塘邊挖了塊泥巴，略沾了些水，和軟捏了起來。</br> “這就是當初困住咱們那山寨了，一路往鯉魚嶺，是這樣的地形……我在上頭打了三個點的，就是差不多要走三里地……再往這邊，就是榮陽城了……”</br> 看他只瞄了瞄自己那本亂七八糟的小冊子，就將這沿途地形，幾乎是分毫不差的還原了出來。</br> 尉遲圭驚訝之余，心里打起了小算盤。</br> 不想一抬眼，正好對上少女那雙微微上挑，清靜冷澈的明眸。</br> 驀地，他有種心事被人看穿的感覺。</br> 尤其少女眼上一圈長長的睫毛，就跟小蝴蝶的翅膀一般，看得虎威大將軍一顆心，忽地不受控制，撲通撲通跳得飛快。</br> 要不是滿臉胡子遮掩，怕是就要給人看出臉紅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