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個男人都有這樣的心胸,肯讓女人插手自己的政務。</br> 就算這是尉遲圭為了哄她成親,暫時的虛與委蛇,許惜顏都不得不承認,確實打動她了。</br> 那虎威大將軍,究竟是在開玩笑,還是當了真?</br> 恐怕,得等他送下一本書來了。</br> 可令許惜顏沒想到的是,這個下一本,來得如此之快。</br> 尉遲圭回去之后,當晚就命人送了本書來。</br> 既然有人注解,大將軍索性一個字都沒過,就很好意思的請升平郡主來講解了。</br> 送書來的小兵,顯然學了他的厚臉皮,理不直氣也壯的道。</br> “大將軍很忙的,哪有時間一個字兒一個字兒的讀?既然郡主能干,就拜托你看了,簡單給我們將軍講講就完了。”</br> 他還真有臉啊。</br> 少女垂眸,掩去心中情緒。可那小兵手腕子一抖,又從背上解下個包袱。</br> 里頭是張硝了一半的豹子皮。</br> 這豹子死的季節不對,死法不對,硝皮的手藝大概也不對。</br> 總之,丑得辣眼睛。</br> 許惜顏微微上挑的明眸,略帶疑惑。</br> “這張鯉魚嶺的豹子皮,是我們將軍答應給郡主的踏腳。原先準備的不是這張,可如今郡主不是要出門么,便也顧不得了。趕緊命屬下送來,叫郡主不要嫌棄。</br> 我們將軍還說,這些猛獸,活著時再威風,死了也就這樣。若死得季節不對,毛色不好,還派不上用場。他之前在樊老大人家瞧見一些,也不過是做些靠墊,用處實在不大。回頭郡主要是有好主意,倒是可以跟我們大將軍說說。”</br> 似春回大地,許惜顏一雙明眸,漸漸亮了。</br> 讓絳紫收下這張豹子皮,告訴那小兵,“回去稟告你家大將軍,只此一次,下不為例。”</br> 老這么先斬后奏,不慣這毛病!</br> 小兵也不啰嗦,答應下來之后,微漲紅著臉,粗聲大氣的說,“將軍的事辦完了,該小的的了。小人呂青山,就是大將軍前來提親之人。想跟絳紫姐姐說幾句話,請郡主成全!”</br> 啊喲!</br> 絳紫低低驚呼一聲,俏臉通紅。</br> 許惜顏面無表情,看著他。</br> 呂青山難堪得都想鉆進地縫了,可還是堅強的梗著脖子挺住了。</br> 來前大將軍交待了,想討媳婦,一得心誠,二得皮厚。</br> 但最最重要的,是得頂得住將軍夫人,不不,那個只能私下叫,如今還是小郡主的目光。</br> 小兵,堅強的頂住了。</br> 許惜顏有些意外,又有些意料之中的滿意。</br> 什么人帶什么兵。</br> 這黑紅臉膛的小伙,雖相貌平平,心理素質倒是不錯。</br> 瞧著身板也挺壯實,很有安全感。</br> 她微一抬眼,屋里的管事媽媽,忙把小兵和絳紫帶下去了。</br> 既然過了明路,想見面想說話自然可以,但想私下里,是絕對不可以的。</br> 郡主身邊別說是個人了,就是個貓兒狗兒,也是要講規矩懂事理的。</br> 所以回頭,絳紫沒好意思來回話,管事媽媽倒是一五一十跟許惜顏說了。</br> 小伙是個實誠人,沒說些亂七八糟的話來蒙人,實實在在交待了一番。</br> 姓名年紀,家鄉父母,兄弟姐妹,姑舅叔姨。</br> 幾時入伍,立了何功,如今是何職務,攢了多少家底。</br> 最后人家攤開來說,跟著將軍,怕有兩三年才能上門迎娶。也不知自己會不會受傷,或是為國捐軀。為不耽誤姑娘青春,他也不逼著絳紫答應什么,她盡可以再去挑揀好小伙子。</br> 只給他個機會,肯讓他做個備選就得。</br> 哪天或跟別人定了親事,告訴他一聲,他再不打擾就是。</br>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連管事媽媽都被感動了,幫他說起好話。</br> “……奴婢細細瞧了,小山是個實心眼的好小伙子。雖家境差些,到底一家人都還算淳樸,日后就少了許多糟心事。且他還掙著軍功呢,日后跟著大將軍,怕是能有個官身的。雖比不得那些正經讀書人,到底也差不到哪去。且他是真心求娶絳紫,這一點就比許多人強了。”</br>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郞。</br> 情分這個東西,說起來虛無飄渺,但一塊過日子,最好有一點。</br> 日后夫妻遇上風波,能惦記著當初的那點心動,那點好處。就比那些沒有的,要強得多了。</br> 許惜顏聽完,只問絳紫,“你怎么看?”</br> 絳紫,有些糾結。</br> 她知道,自己若留在許惜顏身邊,在府里嫁個管事,也未必會比做個小官太太差。</br> 反倒是嫁給呂青山,就得避嫌出府。說不定隨著夫婿調動,還得天南海北的走動。從此不僅與主家,甚至跟爹娘兄弟,也難以再見。</br> 絳紫不是許家的家生子,原是尹大奶奶陪房家的女兒。</br> 因小時分繡線分得好,一次無意中被許觀海看到,發現她對顏色極有天份,便向嫂子討了來,到書房照管顏料筆墨。</br> 而她的爹娘兄弟俱替尹大奶奶管著陪嫁田莊鋪子,終其一生,大概都不會走遠。</br> 那她真要舍棄京城的安逸富足,嫁給呂青山嗎?</br> 看她神色,許惜顏就明白了。</br> “那就如他所愿。”</br> 絳紫十分感激。</br> 這就是允許她跟呂青山彼此了解,再做決定。</br> 而許惜顏同時也告訴身邊丫鬟,“你們服侍我一場,自然知道我的脾氣。男婚女嫁,天經地義。若你們提前稟報于我,明堂正道的,我自會為你們作主。但要是有人背著我,行那些鬼祟之事,我也絕不姑息。”</br> 一屋子丫鬟,感激不盡。</br> 這樣的自由度,別說丫鬟,就是尋常人家的小姐都沒有。</br> 許惜顏肯給她們這樣的機會,就是變相替她們負責。</br> 能有機會多了解對方品行,將來嫁的不好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br> 這可是比給什么賞賜,都更能讓這些丫鬟死心塌地的。</br> 許樵不知道二妹妹使了什么手段,次日過來,就見一屋子丫鬟跟打了雞血似的,精神抖擻。</br> 而他的二妹妹,正盯著一張灰撲撲的豹子皮出神。</br> 唔,也不是出神,顯然是在思考什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