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圭救了柏老太爺,許惜顏已經報答過了。</br> 配合他殺野獸,平流寇,立下功勞,還逼得秦都司低頭讓利,都是好處。</br> 卻并不值得她費心,給他注解這本小冊子。</br> 但為了那些無辜百姓,許惜顏覺得值。</br> 許惜顏不是活菩薩,沒有普渡眾生的宏愿。但在力所能及的時候,卻不介意幫幫那些普通人。</br> 就好比想追隨她過山的蔣小客商們,就好比下山那些不知情的百姓。</br> 哪怕人家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但能盡一份力,許惜顏是樂意的。</br> 因她吃的一粥一飯,穿的一絲一縷,總是來自于這天下耕種紡織的普通百姓。</br> 身為一個女兒家,無法科舉做官,為國為民。但在有機會的時候,許惜顏也是愿意為這個王朝,為了這些百姓,做點小事的。</br> 大概是書讀太多,才有了這樣的書生意氣?</br> 許惜顏自己也不清楚。</br> 卻知道自己是心甘情愿,為尉遲圭翻譯這本小冊子的。</br> 無關男女私情,無關任何利益。</br> 然后,她就聽身后的大將軍說,“我那兒還有許多不明白,以后還能來向郡主請教嗎?”</br> 許樵不高興了。</br> 這人厚不厚臉皮的?</br> 不能看我二妹妹好說話,一個勁兒的來煩她吧?</br> 可他看到,二妹妹驀地轉身,微微上挑的明眸中,有著疑惑,更掠過一份難以形容的異樣光彩。</br> 尉遲圭敏銳的捕捉到了,然后知道自己做對了。</br> 咧開大嘴,笑得越發燦爛,揚揚那本小冊子。</br> “郡主知道,我書讀得少,難免愚鈍些。往后,若還有書看不懂,能請郡主也這般指點么?我是真心實意的。”</br> 這到底怎么回事?</br> 許樵眉頭皺起,卻見二妹妹越發神色復雜的看著尉遲圭。</br> 他們兩個人明明說的每個字他都聽得懂,卻總覺得有什么讓他聽不懂的暗流涌動。</br> 襯得他就象是個傻子。</br> 不過好在二妹妹是個沉著冷靜的好姑娘,并沒有答應。只微一點頭,就轉身要走。</br> 許樵趕緊拱手,示意送客。</br> 他如今算是理解了柏昭舅舅當日的心情,對著這位厚臉皮的大將軍,你就不能有半分客氣!</br> 可那位無恥又大膽的尉遲將軍,卻又蒼蠅搓手,提到一事,“別怪我們當兵的性子粗直,這一別既不知何日再見,還有件事得跟郡主說一聲。”</br> 你還有什么事?</br> “我身邊的親兵小山,看上這位絳紫姑娘了,有意求娶為正妻。只他如今攢下的功勞不夠,彩禮也不夠,沒臉上門,我就厚著臉皮代他先說一聲。要是絳紫姑娘還沒訂親,或一時沒遇著合適的,能不能也考慮下他?”</br> 絳紫又是驚訝又是害臊,羞得滿臉通紅。</br> 就算她是個丫鬟,也是主子身邊養大的,有這么直白來提親的么?</br> 可要挑理,還當真挑不出來。</br> 相反,還特別尊重人。</br> 一個大將軍,親自開口向一個小丫鬟提親,就算是為了身邊的親兵,也是一種殊榮了。</br> 否則,他就算直接開口向許惜顏要人,誰又能說他不是?</br> 貴族之間,連沒地位的小妾通房都是能送人的,更何況只是個丫鬟呢?</br> 絳紫一時說不出話來,許惜顏替她回了。</br> “將軍既一番好意,我便替丫鬟應下了。成不成,端看他們自己。”</br> “郡主仁義。”</br> 尉遲圭一挑大拇指,行了一禮,這才總算是告辭了。</br> 卻仍站在原地,眼巴巴直看到許惜顏和丫鬟們走得看不見了,才肯轉身離開。</br> 渾身那喜氣洋洋,簡直就象開屏的孔雀似的,還跟許樵沒話找話,“令妹,真是個好姑娘。”</br> 廢話!</br> 我自然知道我二妹妹的好,要你來夸?</br> 送完了人,許樵趕緊跑回去找二妹妹了。</br> 可許惜顏不想見他。</br> 她暫時不想見任何人。</br> 因為尉遲圭剛剛,頭一次拔動了她的心弦。</br> 許惜顏是因為尉遲圭保住了百姓的莊稼,才給他注釋了這本書。</br> 卻沒想到這野小子如此機敏,抓著機會,就直接開出了長期合作條件。</br> 他沒讀書,</br> 他思慮不周全,</br> 他是變相的在說,他愿意讓許惜顏,參與到他能接觸到的政事上來。</br> 是正經的政事!</br> 許惜顏不是野心家,但她自詡也算是半個讀書人吧。</br> 哪有讀書人不渴望建功立業,為國為民做些實事的?</br> 或許有人會笑她傻,笑她自不量力,異想天開,但許惜顏真心覺得,就算身為女兒身,可她的腦子,她的學識,并不比一個七尺男兒差到哪兒去。如果能有機會,施展生平所學,做些實實在在的事情,又為什么不試試?</br> 難道女兒家就只配在家里繡花下廚,打理家務?</br> 她又不樂意!</br> 自古以來,也不是沒有才女巾幗,青史留名的。</br> 那么她,能否成為其中一個?</br> 這是比嫁給什么樣的夫君,讓一個女子更為驕傲的事。</br> 因為她能留下的,是自己的姓名。</br> 尤其象許惜顏這般,確有聰明才智的女子。</br> 尉遲圭的話,無疑在她心中點起一把火,燃起一盞燈,推開了一道門。</br> 她聽到自己的心跳加速,血流加速,幾乎要不受控制的,就想去試一試。</br> 就象那天在鯉魚嶺,指揮眾人抵擋野獸,許惜顏至今回想起來,都興奮得手心發熱。</br> 因為那天,她實實在在是在指揮一場小小的戰役了。</br> 而且因為她的作為,實實在在的保護了家人,保護了一方百姓,還配合了尉遲圭的軍隊,取得最后的勝利。</br> 這樣的成就感,就算不能寫在明面上,就算不能被人承認,可蒼天知道,大地知道,參與過的人知道,許惜顏自己也會永遠記得!</br> 如今,許家少數幾個進入官場的人,她不能干涉太多。</br> 柏昭去了邊關,更是鞭長莫及。</br> 唯獨尉遲圭,這個膽大包天,又異想天開的虎威大將軍,是最好的合作對象。</br> 他有兵權,有實力,還愿意給她提供這樣的實踐機會。</br> 這,這真是比任何的金銀珠寶,華衣美服都更加有利的誘惑。</br> 許惜顏甚至都在想,如果他當真能做到,她都可以考慮嫁給她了。</br> 因為,他太懂她了。</br> 而這樣的機會,也實在太難得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