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許云槿也說,“姨娘與其擔心,不如收拾幾件厚實皮料,給外祖和二舅舅路上御寒。”</br> 秦姨娘聽著有理,忙忙翻箱倒柜去了。</br> 許云槿方問秦家父子,“外祖可曾想過,要如何借此機會,為秦家多謀幾條出路?”</br> 秦家父子面面相覷,皆都愣了。</br> 許云槿道,“二姐姐借史書給我,有個狡兔三窟的故事。簡單來說,兔子還要打三個洞,才得安心,做人自然也是如此。秦家原有個酒坊,這算一窟。如今爹爹愿意帶著秦家做事,這算二窟。但咱們還得想想法子,留個三窟方得安穩。”</br> 秦二郎一聽便道,“好外甥女,你快教教咱們。咱們一家俱是粗人,哪里讀了你這些書,能懂這么多道理?”</br> 許云槿笑道,“我方才沒問家中情形,那些表哥表姐,可曾讀書?便無力供著太多,但字總要識幾個。選個伶俐的,去街面上尋個私塾,跟著讀幾年,不求考中功名,回來教會一家子,能識字,能算數,就比尋常人家強太多了。</br> 回頭就算哪個表哥又要服兵役入伍,不也多個機會?聽說尉遲將軍當年入伍,就因為能識字,即刻當了伍長,才有后頭那些功績。”</br> 秦家父子聽著有理,秦老爹更道,“我原也有這個打算。只是全部供不起,若誰去誰不去的,鬧得孩子們生分,索性就都沒去了。倒未曾想過,還能有這樣法子。若說起伶俐,倒是你二舅舅家的小丫頭最是伶俐。記性又好,聽鄰家小子背幾句詩文,她即刻都能記住。”</br> 秦二郎忙道,“萬萬不可。就算要去,也該選大哥的孩子才是。”</br> 許云槿卻道,“這可不是謙讓的時候。只要足夠伶俐,能快些學回來教人,才最是省錢。莫非二舅舅嫌棄女孩?”</br> “說得正是。”秦老爹軍漢出身,辦事爽快,當即就拍板定了,“哪個不服,回去比一比也行。也不光是孩子們,凡在家的,連你們和你們媳婦都學著些,往后不管在哪兒辦事,都得便利。”</br> “外祖高見。”</br> 許云槿挑著大拇指,又道,“這讀了書,還得能活學活用。外祖和舅舅這輩子吃過的鹽,比我吃過的米還多。我讀的都是書上的死道理,要怎么用,還得你們琢磨才行。只你們從前老實,沒多思多想。</br> 可這一路千里迢迢,除了爹爹交待的事情,何不再順手做些什么?至于本錢,你們不必操心。我這些年倒也攢了些銀子,橫豎擱在手上也沒處使,不如給你們帶上。</br> 萬一有合適買賣,順手做了,回頭分我些利息就是。便虧了也不怕,只當花錢買教訓了。多試幾次,總有成的時候。”</br> 這不好吧。</br> 秦二郎慚愧道,“舅舅們沒錢給你,已經很過意不去了,再花你的錢,成什么樣子?”</br> 可許云槿道,“舅舅要過意不去,就把賬記上,也不拘五年十年,發財了再還我就是。再說我助你們發了財,我和姨娘往后腰桿子不也硬氣?這是拿點小錢就誑著你們做事呢,且我又不給個工錢,你們可別當我太好心。”</br> 她這說得父子倆哭笑不得,“你這哪來這么多大道理?”</br> 許云槿調皮的做個鬼臉,“都是書上教的呀。等你們也讀了書,自然明白,我這就是賣了你們,還叫你們數錢呢。”</br> “那你賣吧。橫豎自家人,賣給你,舅舅們樂意。”</br> 許云槿便叫丫鬟回去,拿了早收拾好的四五十兩銀子出來。</br> 秦姨娘瞧著,也要往里頭加錢。</br> 許云槿卻攔住了,“舅舅們沒經驗,先少拿些試試。往后看準路子,再拿姨娘的就是。正如二姐姐教我讀書一般,不積硅步,無以致千里。做人,就別想一口吃個胖子。”</br> 秦二郎忍不住贊道,“你那嫡姐,當真不錯。”</br> 那可不?</br> 許云槿正想夸夸嫡姐,許惜顏打發的下人來了。</br> 送了八寶粥和點心,叫帶回家去嘗嘗。</br> 秦家父子正好起身告辭,走時秦老爹跟女兒說,“你生了個好閨女。等她將來再嫁個好女婿,爹就算死了,也有臉去見你娘了。”</br> 這話說得秦姨娘是又驕傲又傷感,“您快別招我了。就您出了門,家里也別斷了走動。過年時好歹叫大哥大嫂,帶著侄兒侄女們來看看我們。還有二哥,都當祖父的人了,你那小孫子我還沒見過呢。”</br> 父子倆個應下,告辭離去。</br> 出門遇上從宮中回來的許觀海了,聽說秦老爹打算親自往北境走一趟,許觀海點了點頭,只問秦老爹需要準備什么。</br> 秦老爹說,東西自己會需要。只是若有走過北境的老馬,倒可以準備兩匹。</br> 許觀海答應下來,父子倆便回去了。</br> 等許觀海進府,沙姨娘已經聞訊趕來,神情略有猶豫。</br> 許觀海原是派人第一個找上她家的,誰知沙老爹胡商買賣人出身,一聽這事,就想討價還價。</br> 許觀海聽說,即刻斷了這念頭。</br> 許家是想趁便賺錢不假,但討價還價?還真當他們是商賈人家了么?</br> 此時見了沙姨娘,不用張口都知道她想說什么。</br> “爺這會子沒空。那些原也不關你的事,你別管了,也不許去煩五哥兒。”</br> 他調頭走了,沙姨娘氣得直跺腳。</br> 倒不是氣他,而是氣沙老爹太不爭氣。</br> 許家書香名門,豈會爭那幾個蠅頭小利?這時候動心眼,不是招人討厭么?</br> 看不出秦姨娘表面老實,關鍵時刻,倒是會抱大腿。</br> 此事說大不大,但真要做起來,往后秦家就能搭上許家,水漲船高。</br> 而沙家白白錯失這樣良機,可是再沒有后悔藥吃的。</br> 沙姨娘實在不甘心,想來想去,還是叫丫鬟去把許云柳叫來。</br> 丫鬟勸道,“三爺都說了,不許去煩五哥兒,何必觸這個霉頭?”</br> 可沙姨娘覺得不至于此。</br> 到底親兒子呢,再生氣也有限。</br> 象許云梨,闖那么多禍,不也好好當著她的四姑娘?</br> 再說自己又不是要兒子去闖禍,只是去沙家走一趟,講清這些利害關系而已。</br> 她自以為無事,卻不料生出一場天大風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