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二奶奶道，“不用了，我信你，這是銀票，你點點數。”</br> 葉太太假意謙讓，但接錢的手，絲毫不慢，“哎，不必了，我還信不過你么？只我還得勸你一句，你真想好，要帶這么個人回去？那日后……”</br> 尹二奶奶冷笑，“總之我這把年紀，還有什么看不開的？我就見不得那賤婢和小崽子得意。這世上又不是她一個人能生，年輕漂亮的得有多少？只要再生一個長得好的，我瞧她們母子得怎么過！”</br> “也就你這般巾幗，才有這般魄力了，我可是不敢的呢。”葉太太狠夸了幾句，至于心里怎么想的，只有她自己知道了。</br> 許桐在另一邊的花廳里，跟葉家姑娘們閑聊，目光卻不時擔憂的瞥過那一頭的母親。</br> 只可惜離得太遠了，完全聽不到她們在說什么。</br> 但她從葉家姑娘們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畏懼和害怕，瞧出葉太太只怕不是面上這般和善。</br> 許家門風清正，母親其實是沒經過多少內宅爭斗的，她會不會上人家的當了？</br> 想想真該和哥哥一樣，去陪二妹妹過生辰，而不是這般提心吊膽，在東山伯府作客。</br> 那位葉太太看她的目光，就象是拿著把秤，把人擱在秤上稱斤兩似的，很不舒服。</br> 成安公主府。</br> 一場馬球賽，正在上演。</br> 先下場的俱是公子哥兒，打的也以表演成分居多，就為了秀下球技，取悅在一旁觀戰的姑娘們。</br> 馬場邊，有個專門觀賽的小樓，上頭珠光寶氣，環肥燕瘦。</br> 只可惜男孩子們也不好意思一直盯著那邊瞧，只好賣力在場上表現了。</br> 爾后，隨著蕭婧兒，韓瑯華這些會打球的姑娘，也加入比賽，畫風又是一變。</br> 男孩子們更賣力了，但除了賣力表現，還得盡量把球送到姑娘們那邊。又不會真的打到她們，讓她們也有機會進球。</br> 眼下，場中最出風頭的是蕭婧兒。</br> 韓瑯華倒是也想，可她一碰球，許樵就使壞。弄得她跟個傻子似的在場上空跑半天，一個球也沒進。</br> 偏許樵還特意拿布帶，將小弟弟牢牢捆在身后，一起來玩。</br> 許云柯啥也不懂，看著哥哥打球就咯咯直笑。</br> 小孩子笑聲嬌嫩，又明又亮，滿場都能聽到。</br> 韓瑯華就覺得是在笑她，更生氣了。</br> 正想發脾氣，摔了球桿說不打了。顏真和許惜顏，換好衣裳上場來了。</br> “要不你們歇歇，我們來。”</br> “好呀。”</br> 韓瑯華說走，卻不是當真想走。反而是蕭婧兒，覺得已經出了一陣風頭，該把機會讓給別人了，爽快拔馬下了場，韓瑯華也只好跟著走了。</br> 許松頭皮一緊，“二妹妹和顏五來了，都小心著些！”</br> 有公子哥兒沒跟她們交過手，還問，“是得小心送球么？”</br> 許樵冷笑，“你顧好你自己吧。”</br> 說話之間，兩匹馬直沖過來，竟是絲毫不遜色于男子。</br> 不，</br> 因她們體重更輕，馬速更快。</br>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接一桿揮出，就進球了。</br> 是顏真。</br> 樓上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她在貴女間的粉絲也很多的。</br> 連韓瑯華也展開笑顏，拼命鼓掌，“阿真好樣的！”</br> 這是遇到高手了啊！</br> 男孩子們如夢初醒，趕緊結陣列隊，但完全沒用。</br> 兩個女孩騎在馬上，如游魚般輕巧靈活，眨眼間又是一個球進了。</br> 還是顏真。</br> 這下，連蕭婧兒都鼓起掌來。</br> 只要有許惜顏的馬球場，許云櫻是再不敢下去的。如今看有人壓住她的風頭，十分高興，“顏五姑娘球技真好。”</br> 可蕭婧兒卻奇怪的看她一眼，“也是升平傳的球好，你沒看出來？”</br> 許云櫻一下尷尬了。</br> 再看韓瑯華，果然黑著臉，笑都不笑。</br> 如果說第一個球是顏真的技術，第二個，就能看出許惜顏的水平了。</br> 她們宗室間打小玩慣的，自然知道許惜顏的水平。</br> 只許惜顏不愛出風頭，極少下場而已。</br> 而場上，已經有男孩叫嚷起來，“這不行，你倆太強了，得分開。一隊一個，這才公平。”</br> “好呀！”</br> 顏真笑著和許惜顏挑了挑眉，正合她們的意思。</br> 如果不對上，一會兒如何“自相殘殺”？</br> 趁著錯身之際，顏真低語，“就額頭吧，以后我還能用頭發蓋住。”</br> 許惜顏靜靜看她，“不后悔？”</br> 顏真爽朗，“皮下三寸皆白骨。一個疤換一生安寧，不虧。反正我又不似你花容月貌，一會兒我盡量打你胳膊。走了。”</br> 她提馬過去，再轉過身來，便跟許惜顏形成對陣之勢，“來吧！”</br> 一個眉目靈活，還有酒窩的白晳少年，伺機躥上來，“升平郡主，我們要怎么打？我叫方以禮，是你家大哥兒帶來的小方啊。”</br> 許樵很不待見的皺眉趕上前去，擋在他和二妹妹之間，“二妹妹別理他，你想怎么打？”</br> 許惜顏認真看了方以禮一眼，吐出兩個字，“隨便。”</br> 啊？</br> 隨便是怎么打？</br> 這回連許樵都不明白了，就見許惜顏已經沖出去，跟顏真兩個對上了。</br> 二人身形靈活，爭搶著馬球，旁人竟是半點也插不進手。</br> 可不就只能隨便么？</br> 一群少年看得精彩，忍不住退開場地，讓她二人盡情發揮。</br> 誰知忽地有一匹馬，斜刺里沖了過來，似是要幫著許惜顏，去格檔顏真，但那帶著風聲揮舞的球桿，卻又似要打到她們兩個人。</br> 眾人齊齊驚呼起來。</br> 少年們想趕上前，已經來不及了。</br> 只見兩個少女幾乎是同時揮桿，一同迎向那球桿。</br> 咔嘎。</br> 迎在前面的顏真，球桿先斷了，人都被大力慣得，摔下馬去。</br> 可那人卻縱著馬，竟似還想踩踏！</br> 而后迎上的許惜顏，明眸微冷，直接甩出球桿，打得那人球桿一歪。又從馬鞍邊抽下馬鞭，狠狠迎面抽去。</br> 當真是半點不留情。</br> 那人總算提馬避開，顏真才有借機避開。</br> 否則她要是被馬踏上，就算死不了，手腳給磕一下，也會殘疾。</br> “你誰呀？”</br> 許松憤怒的叫嚷起來。</br> 來人笑聲響起，卻不理他，“阿顏，你真的長大了，是大姑娘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