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越一怔。</br> 少女平攤著玉白的小手,目光凝視著那朵嫩黃的小小臘梅,神色溫柔。</br> “牡丹是花,蠟梅是花,田野里的野花也是花。佛經(jīng)里說,眾生平等。也許世間,永遠也無法做到。但在能力所及時,為何不去珍惜身邊每一朵花開的時節(jié)呢?”</br> 蕭越隱隱懂了,卻又生出更多疑惑。</br> “你即便是救了這朵花,可樹上還有那么多花,它只要活著,還有那么多的風(fēng)雨,你能每一次都救得了嗎?而付出一樣的時間精力,誰不愿意去種一盆能得到更多人贊美的稀世珍品?”</br> 許惜顏正色看著他,“救不救在我,活不活在它。如今,它尚有余香,又落入我手,我便順手收了。他日幽香散盡,干枯殘敗,便融入泥土,也是它的歸宿。”</br> 說著話,她將這朵猶帶幽香的臘梅收進荷包,低頭福了一福,“惜顏之前隨祖母省親,途中偶遇一小廟,見一對聯(lián),一直想贈與皇孫殿下。”</br> 蕭越眼神一亮,“你說。”</br> 少女一字一句,聲若梵音,“發(fā)上等愿,結(jié)中等緣,享下等福。擇高處立,就平處坐,向?qū)捥幮小!?lt;/br> 她微微上挑的眸光澄澈,有如廟中觀音,微憐而悲憫。</br> 蕭越喉頭一哽,心中涌動著一陣陣近乎沸騰的酸楚。</br> “表妹,表妹你都懂的……你什么都知道的……對不對?”</br> 許惜顏垂眸,雪白的玉頸在領(lǐng)口灰黑色貂毛簇擁下,顯出一個纖細而精致的弧度。</br> “惜顏雖僥幸多讀了幾本書,骨子里到底只是個俗人,亦只想有凡俗女子的一生。皇孫殿下,珍重。”</br> 她轉(zhuǎn)身離開。</br> 蕭越站在臘梅樹下的淡淡幽香里,目光愴痛。</br> 她一向冰雪聰明,果然是懂他的。</br> 可她卻不愿意去懂。</br> 如果,</br> 如果能把她抓到身邊,逼著她來懂呢?</br> 她肯定不樂意,說不定會郁郁一生。</br> 但要就這么放棄嗎?</br> 不!</br> 他不甘心。</br> 許云梨躲在大紅柱子后面,偷偷看著那位鼎鼎大名的種田皇孫,緊握著雙拳走了。</br> 但他的背影,卻透出一股堅定和執(zhí)著。</br> 二姐姐也是的,為什么跟自家表哥說話也這般疏離?要換了她,才不會如此。</br> 到底,這位可是皇孫殿下呢。</br> 就算不能繼承皇位,還有個端王世子的名頭,日后一個王爺總是逃不掉的。</br> 他的妻子,可就是王妃了。</br> 便是側(cè)妃,也比給三皇子那般大叔做小要好吧?</br> 許云梨目光閃爍,悄悄退了回去。</br> 卻不妨還有一人,覷見了她的動靜。</br> 同樣追隨蕭越而來的許云櫻,美眸微瞇。難道四妹妹小小年紀,就跟她一樣,也懷著別樣心思?</br> 那這個籌碼,她可得好生握著。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能助自己一臂之力。</br> 許惜顏再入席的時候,許云楨神色有異的上前。在她耳邊低低說了句話,眼神慌得都不敢抬頭。</br> 許惜顏冷靜將一盤她桌上才有的油炸酥酪推到他跟前,語氣淡然。</br> “四弟今兒帶六弟辛苦了,把這個拿去吃吧。只盯著六弟些,不許吃多了,仔細不克化。”</br> 許云楨閉眼靜了靜,悄悄擦去鼻尖沁出的細密汗珠,才神色如常的接過這盤果子走了。</br> 許觀海探詢的看過來,女兒只以眼神示意無事。</br> 可許觀海還是覺得不對了,“老五呢?怎半天沒見他?”</br> 許惜顏也不說話,卻叫琥珀去給許觀海添了杯酒。</br> 離得近了,琥珀才低低說,“五哥兒風(fēng)地里吃壞東西,鬧肚子了,姑娘才叫了人去看護。”</br> 許觀海頓時眉頭一皺,但好歹安下心來。</br> 只想著回頭非揍這臭小子一頓不可,竟在嫡姐的生辰宴上出丑,簡直可惡!</br> 一頓宴席,直吃得賓主盡歡,將貴客一一送走。</br> 許惜顏還命公主府不要閉門,將宴席剩下的酒菜,又添了廚房剩下的壽面壽桃,拿到城門口,分贈窮苦百姓方罷。</br> 許潤都贊她此舉極好。</br> 比那些沽名釣譽的施粥都要來得真心,且不招人非議。</br> “這會子起風(fēng)了,天兒也冷了,侄女兒你快回去歇著,二伯替你去城外走一趟吧。”</br> 許惜顏卻道,“今兒既是我生辰,自然該我親自去才好。二伯今兒也辛苦了,接下來和父親還有得忙呢。您也別急著回去,且進去喝杯茶潤潤,我去去就回。”</br> 許潤瞧她遞了個眼色,似有些古怪,暫且回去了。</br> 誰知等他和許觀海一進屋,卻見成安公主攔在前頭。</br> “你們先別急著罵人,聽清楚了再說!”</br> 許觀海再看被她護在身后的許云楨,頓時血往上沖,厲聲質(zhì)問,“是云柳出事了?出了什么事!”</br> 許云楨鼻尖的汗,又出來了,這回連后背都濕了。</br> 但如今賓客已散,不怕露了形跡,他顫聲道。</br> “在馬場那會子,二姐姐囑咐我看好幾個弟弟,我就發(fā)現(xiàn)五弟不見了。然后打發(fā)人去找,一直找不著……</br> 后來門子上的人才來說,說五弟,五弟今兒來了沒一會兒,就推說有事,要出去一趟。</br> 門房不肯放人,他才說是要去沙家一趟,代他姨娘說幾句話就回來。</br> 門房因不放心,還替他雇了車,叫了個小子跟著,才好好送去沙家。</br> 可去了沙家便說,一會兒會把五弟送回來,打發(fā)了那小子先回來。卻不知五弟在他家發(fā)生了什么,再打發(fā)人去問,竟說已經(jīng)走了。</br> 卻又沒回公主府,連家里也不在。如今,如今竟不知人去了哪里!”</br> 許觀海又氣又急,眼珠子都紅了,“你們膽子也太大了!這等大事,怎不早報我?”</br> “你冷靜些!”許潤現(xiàn)在知道,為何侄女兒臨走前,非叫他留下了。</br> 許觀海是聰明,卻當(dāng)慣了家中老幺,脾氣上來有些不管不顧。若不是他在,怕是這會兒都得動手打孩子了。</br> “事到如今,你發(fā)脾氣又有什么用?快說,你二姐姐還安排了什么?”</br> 許云楨都被他爹嚇哭了,且也擔(dān)心許云柳,忍不住抬手抹淚道,“二姐姐即刻就安排人回府,去尋二房三叔了,說他如今在衙門里,做事總要便利些。剛還分派了人手,去京城各個城門口打聽。剛,剛又親自去尋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