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笑瞇瞇的摸摸他的頭,“傻小子,你要是早早考中功名,我們這些年能在鄉下這么清靜?早給人當出頭的枝丫,不知咔嚓修理掉多少回了。總之你放心,阿姐能照顧好自己。只要你好好的,阿姐日子就壞不到哪兒去。”</br> 阿弟眼圈紅了,“我省得的,阿姐你是穿越的嘛。”</br> 姐弟兩個對視一眼,噗哧笑了,偏笑中又帶著盈盈淚光。</br> 但做弟弟的,顯然不信阿姐穿越的鬼話。</br> “我不管阿姐是怎么來的,總之我長這么大,能記得的,全是阿姐待我的好。阿娘沒時,我才兩三歲,要不是阿姐疼我護我,偷偷教我,哪有我今日?不管你是哪來的,你做了我這么多年阿姐,你就是我阿姐,一輩子最親最好的阿姐。爹爹有了后娘,又有了那些弟妹,便也不只是我們爹爹了。在這世上,我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阿姐。阿姐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我了。”</br> 阿姐吸吸鼻子,哽咽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笑道,“好了好了,別來招我了。咱們就快進京了,往后你可收起這些小心思吧。起碼在翅膀長硬之前,絕不可露出馬腳。”</br> 弟弟扮個鬼臉,“裝傻么?我最拿手了。瞧,象不象個呆子?”</br> 瞧他裝出一副呆若木雞的傻樣,姐姐先是一笑,后又哭了。</br> “都怪阿姐沒本事,害你這些年……”</br> 阿弟安慰道,“阿姐這些年,最討厭做針線守規矩,不也成天裝得賢惠能干么?我雖舍不得阿姐嫁人,但也盼你能快些嫁個好姐夫,過幾天松快日子的。”</br> 阿姐笑了,“那咱們姐弟一言為定,大家都要好好的。才對得起死去的阿娘,對得起自己這輩子。”</br> “正是。”</br> 姐弟二人閑話一時,聽外頭動靜漸漸消停,便也各自回房休息。</br> 直到更深夜重,人人皆入了夢鄉,這客棧外頭才一前一后又來了兩輛馬車。</br> 也不亂叫,影響其他客人休息,而是熟門熟路的找到偏門,輕輕叫醒守夜的伙計,只求一個屋檐休息而已。</br> 這種人,一看就是慣走長途的車夫。看他們懂規矩,伙計也算客氣,提了燈把人迎進來,安排最角落的一間偏房。</br> “今兒是你們運道不好,鎮上來了個貴客,把客人都趕到我們這兒來了。這間房里沒有火炕,給你們算便宜些吧。”</br> 高個車夫連忙道謝,又給了伙計幾文錢打賞,求他燒一壺熱水來。</br> “我們在京城遇著個趕考的讀書人,不想在青樓跟人爭粉頭,被砸破了頭。眼看考不成了,托我們捎回家鄉去,省得客死異鄉。瞧著實在可憐,能幫就幫一把吧。”</br> 伙計看他們當真扶出個昏迷不醒的讀書人,反覺這兩車夫好心,去燒熱水了。</br> 卻不想離開之后,這兩個貌似忠厚的車夫,又從車里扛出一個小男孩,捆了手腳,堵了嘴,威脅他道,“敢弄出動靜,即刻把你扔雪地里凍死!”</br> 小男孩,許云柳連連搖頭,配合得不得了。</br> 其實這倆車夫早到興平縣了,但怕被人察覺,就是不肯進縣城。一直拖到深更半夜才來,他在馬車里,都快被凍死了。</br> 好容易進到屋子里,給了口熱水,才覺小命回來了一半。</br> 可還沒輪到吃一口東西呢,嘴又給堵上了。</br> 雖黑燈瞎火的瞧不清,但許云柳也知,這定是個人煙稠密之處。所以這倆賊車夫,才這般謹慎。</br> 自己想要求救,此處才最好不過。</br> 但要求救不成,恐怕就會被殺人滅口了。</br> 那要怎么辦?</br> 虧得這半年來,許惜顏把幾個弟妹打發到公主府學習,許云柳年紀雖小,總算是開了眼界。心里雖然怕得很,但還不至于跟沒頭蒼蠅似的,毫無主張。</br> 左右瞧瞧,他假意畏寒,便往那書生處蹭了蹭。</br> 到底是個成年人,還是個好心人。他們就算兩個臭皮匠,也能頂半個諸葛亮吧?</br> 矮個車夫瞧見,倒也沒怎么管他,只顧呲牙裂嘴的用熱水燙腳。</br> 可那書生似是暈迷著,一直不醒。</br> 但許云柳覺得他是在裝暈。</br> 因為靠得近了,才察覺出他一直在發抖,顯然也是被凍得厲害。</br> 但人家既然不想理他,肯定有人家的理由。</br> 許云柳蹭了幾下沒反應,索性就只當取暖般,跟人依偎在一起了。</br> 那書生似是松了口氣,漸漸的,二人身上溫度上來,也沒抖得這么厲害了。</br> 不一時,那高個車夫回來了,弄了鍋熱氣騰騰的羊雜湯,并幾個冷餅。</br> “別嫌棄是人剩下的,湊合吃一頓吧。”</br> “這有什么好嫌棄的?能有口熱乎的,就很不錯了。”</br> 二人狼吞虎咽,很快吃干抹凈。</br> 等還了鍋子,吹熄了燈,才窩在一處低低商議。</br> “明兒要不先把這書生料理了?省得病病歪歪的招出禍來。”</br> “那多不劃算?要說這時節進京的,不是舉人也是個秀才,賣給那些相公館,當個噱頭,定然是肯收的。至于這孩子,倒可以帶到南方去。藍眼睛,就算圖個稀奇,也有人肯出高價。”</br> “那明兒你看家,我去找找門道。”</br> “行。”</br> 二人三言兩語商議已定,便一人鋪開一個被窩卷,就這么睡了。</br> 許云柳只聽得心急如焚,偏偏又找不到可以商量的人。</br> 等著身上漸漸暖和,睡意襲來,他到底年紀還小,竟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br> 也不知過了幾時,忽地耳朵一疼,卻是被人咬醒。</br> 許云柳嚇了一跳,還好堵了嘴,叫不出聲。</br> 定晴再看,卻是那見義勇為的書生,使勁沖他擠眉弄眼。</br> 那兩個車夫,應是睡得熟了,打著響亮的呼嚕。</br> 許云柳精神一振,想要逃跑,那書生卻輕輕搖頭,示意他不可造次。</br> 又張開嘴呵了口氣,許云柳先是嫌棄,隨即聞著一股苦味,恍然大悟。</br> 怪不得這書生沒被堵嘴,原來被他們灌了藥,除了啊啊的聲音,暫時說不出話來。</br> 再努力扭過身子,許云柳才見他的手腳竟也是被牢牢綁著的,甚至比自己綁得還牢。</br> 這可咋辦?</br> 許云柳原有些絕望,卻見那書生,借著窗外大雪映出來的微光,用眼睛使勁盯著他的腳,又下巴一擰,撇向窗外。</br> 重復了三四次。</br> 啥意思?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