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眉眼生得極好,甚至不在許惜顏之下,卻是兩種完全不同的風格。</br> 許惜顏美得似成安公主,如牡丹芍藥。生來就是花中魁首,張揚霸氣。</br> 便是讀了那么多年的書,也只能讓那份俗艷的美,變得如月宮仙子,高不可攀。</br> 但沁在骨子里的嬌媚與尊貴,卻是怎么也改不了的。</br> 這位阿姐卻是古典溫柔的鵝蛋臉,一如她衣上的卷草紋,端莊秀麗。</br> 讓虎威大將軍來形容,只能說這姑娘美得十分——正經。</br> 跟許惜顏那種,弄不好就禍國殃民的美,截然不同。</br> 大概這姑娘,更適合老人家和正人君子的口味。</br> 但許惜顏,卻是更招男人喜歡。</br> 但只刻這位阿姐臉上,卻多了幾分刻板呆氣。全無昨日無人,姐弟話中透出來的活潑伶俐,十分姿色也只剩三分了。</br> 尉遲圭沒多瞧,徑直下樓。</br> 只在路過那位管事時,道了一句,“不管你是哪家的奴才,主子發話,有奴才這么唧唧歪歪的么?不知道的,還當你才是大爺呢。”</br> 管事一噎。</br> 尉遲圭就算沒穿官袍,一身便服也是氣勢驚人,瞧著實在不好招惹。他只能把這口氣,生生咽了下去。</br> 姐弟倆偷偷對視,皆覺心中痛快。</br> 而向鼎在撿起那只鞋子后,即刻也發現不對了。</br> 他是識貨之人。</br> 這鞋子從面料,到金線,到花紋,皆不是俗品。</br> 這般精致,可不是尋常人家穿得起的。</br> 必是官家子弟無疑。</br> 可叫來伙計一問,昨兒壓根沒見著什么小孩,只有兩個車夫帶著個病秧秧的讀書人,在此住了一晚。</br> 尉遲圭瞧著那只鞋子,目光微冷,“怪道人常說,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呵,這不知是從哪兒拐來好人家的公子,想賣了吧?你們這兒,最有門道,肯出高價的人牙子是誰?”</br> 那伙計也嚇著了,“要說起本地的人牙子,倒是鄭牙婆最有手段,找她的人也多。”</br> 那個管事聽著,也趕緊過來了,“要不要小的幫忙去報官?我家老爺還算有些體面,尋常官員不敢不理。”</br> 他眼力不差,自然也認出這只鞋子不是凡品,恐怕是哪個大戶人家丟的。</br> 要是能順手幫上一把,豈不是給老爺做個順手人情,自己也能露一回臉?</br> 可尉遲圭轉手,就把這鞋子藏袖里了,“你家大人不是還急著等你回去么?操這個心干嘛?你家老爺有體面,你又沒有體面。”</br> 他輕嗤一聲,只轉頭看著那位阿姐,微微頷首示意,“敢問小姐貴姓?若果真能做件好事,回頭我給人說一聲,去府上道謝。”</br> 阿姐客氣還禮,“舉手之勞而已。若真能救得到人,只需打發人來說一聲,省得我們姐弟惦記就好。”</br> 她再看向那管事,管事才如夢方醒,也不敢賣弄,如實道,“到時請貴人到京城北面隆福寺旁的大興巷,找頂頭的那戶人家就是。”</br> 他被尉遲圭懟了兩回,論理應該是生氣的。</br> 可做下人的,最有眼色。</br> 尉遲圭懟得越狠,他越發覺得這人不好招惹,越發恭敬客氣。</br> 而尉遲圭摸摸下巴,打量著他的目光中,也多了抹復雜。</br> 京城權貴雖多半云集在東城,但其他地方也有藏龍臥虎。</br> 尤其城北的隆福寺,那可是太祖親封的護國皇廟。</br> 景色清幽,因為背后小山還能遠眺皇宮,那一帶的宅子可不是尋常人能住的。</br> 而向鼎驚訝的輕啊了一聲,顯然已經猜到這是什么人家了。</br> 但尉遲圭遞個眼色,他暫時還不想知道。只點頭表示記下,就跟向鼎兩個帶著那伙計出門了。</br> 他雖急著回京看他小媳婦,卻也不介意順手做件好事。</br> 興平縣最豪華的客棧里,許惜顏撒下的餌,終于釣上了大魚。</br> 李捕快看著自投羅網的高個子車夫,都有些難以置信。</br> 可車夫不知落入圈套,還在那兒漫天要價。</br> “……這位公子,可是個真絕色,且還是個讀書人,有功名的。至少一千兩,不二價。</br> 貴人大可放心,他已經給灌了啞藥。但怕壞了貴人興致,份量很輕,三五日后便可養好。若想他一輩子說不出話來,藥在這里,算是小的孝敬貴人的。想房中更有樂子的藥,也送貴人一份。</br> 只這藥吃上一月,人就廢了。嘿嘿,不過想來那時貴人也膩了,不拘扔到哪個荒山野嶺就是。或賣去南風館,也能值幾兩銀子。”</br> 這也太囂張了吧?</br> 李捕快數度想要將人拿下,卻被旁邊侍衛按住。</br> 屏風后頭,少女一雙微微上挑的眸子,清冷如冰,“你倒想得周全。既如此,驗貨吧。”m.</br> 她轉頭微一示意,琥珀送出銀票,正好是一千兩。</br> 車夫大喜,立即表示可以去抬人了。</br> 書生被抬進來的時候,人還清醒著。</br> 給抬到屏風里,看一眼穿著火紅斗篷的少女,十分驚詫而意外。</br> 然后著急的想說什么,許惜顏卻輕輕搖頭,示意他別多話。</br> 只讓琥珀又拿出一袋金葉子。</br> “我家主子閑來無事,最喜歡聽故事。瞧你這般熟練,這種事應該沒少做吧?能說來聽聽么?一個故事,便賞你一片金葉子。但若讓我們主子聽出破綻,就要抽你一鞭子,你可樂意?”</br> 車夫知道貴人多怪癖,也不以為意。</br> 橫豎金子是真的,他見錢眼開,也就無所顧忌。</br> “貴人愿聽,我就講給你聽。”</br> 當下如竹筒倒豆子,將自己做過的惡事,和盤托出。</br> 李捕快直聽得目瞪口呆。</br> 這個車夫,殺過獨行商人,拐過落難孤女,至于順手牽羊賣掉的孩子,實在太多,他都有些記不清了。</br> 但他干得最出格的一件事,居然是伙同一個惡仆,殺了惡仆考中功名,拿到官印前去赴任的主人!</br> 然后鳩占雀巢,這惡仆跑去當官了,至今已有六七年,也不知有沒有被人察覺。</br> 這事可太大了,李捕快嚇得臉都黃了。</br> 但許惜顏依舊不緊不慢,細細問清經過,見下人俱已記錄在案,才出聲發話。</br> “拿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