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很明了。</br> 當年白家人托了黃家保鏢,但被“劫走”的紅貨,卻又出現在當初拼死護衛他的鏢師手中,那么只有一種可能。</br> 就是白家早串通了鏢師,監守自盜。</br> 目的就是,坑騙黃家家業。</br> 至于獨獨留下這枚青金石戒指,大概是因其帶有白家印記,方被老鏢師私藏,留著保命。</br> 不想如今兒孫不肖,晚景凄涼,讓他終于良心發現,將這枚戒指拿了出來。</br> 黃家要是決意淡忘此事,這戒指也能值些銀子,算是個補償。</br> 若黃家還想討還公道,也算一點小小證據。</br> 但要開口作證,鏢師是死也不肯的。</br> 兒孫再不肖,他也不想讓他們去死。</br> 橫豎他也沒幾天好活了,誰來逼他都不怕。</br> 將戒指送還,只是承認他錯了,求個心安而已。</br> 憋了多年的疑問,終于得到證實,黃家人的心情,可謂喜憂參半。</br> 當年丟鏢,弄得原本富庶的人家,傾家蕩產,終于證實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陰謀。</br> 但想要報仇,又談何容易?</br> 哪怕許惜顏肯替他們作主,只憑一枚小小的戒指,又如何翻案?</br> 尤其如今白家最出息的子弟,是朝中一品大員,吏部尚書白守中!</br> 真正的帝王心腹。</br> 所以琥珀沒有催促。</br> 但要說內心一點沒有期待,那是騙人的。</br> 如果不是遭此變故,如今的她,應該正在鄉下當著鏢局家的富小姐,使奴喚婢,又何需做個服侍人的丫鬟?</br> 可發生的,終究無法改變。</br> 她再心焦,也只能等待。</br> 少女雪白柔嫩的手,拿著這只戒指,靜靜思索了一時,忽地問,“那白家當地,風評如何?”</br> 琥珀冷笑。</br> 不如何。</br> 能夠使出這般下三濫的手段,算計她家這樣的良民,就能看出家風人品。</br> 如今家中子弟在朝中得勢,越發仗勢欺人,魚肉鄉里。</br> 但都是小惡,沒什么大惡。想要治罪,恐怕不易。</br> 琥珀抽出本小冊子,“不過我們也將那些小事,皆記錄了下來。之前看姑娘教幾位哥兒,列了譜系圖。奴婢不才,也學了幾招。”</br> 許惜顏很滿意。</br> 千里之堤,潰于蟻穴。</br> 小惡事做得多了,也會落下把柄的。</br> 翻翻冊子,她很快注意到一事,“白大人還有個元配?長子長女,尚在鄉下?”</br> 琥珀點頭,她們也是去到鄉下,才知道此事。才想跟許惜顏細說,許觀海來了。</br> 他還惦記著女兒昨天說過,要答謝救兒子的人呢。恰好聽了兩句,不由疑惑。</br> “你們研究白大人做什么?是吏部尚書白守中?那可是著名的官運亨通,升官發財死老婆,全給他趕上了。”</br> 許惜顏眸光微亮,“父親也知?”</br> “那是自然。”許觀海傲然坐下,“你父是誰?打小就是京城出了名的神童,記性超群。何況白大人,跟我還是同年呢。別看他年紀大些,卻得管我叫聲師兄的。</br> 說來白家原也是官宦世家,只可惜他幼年家道中落,后在鄉間奮起,與你林家表哥倒有幾分相似。但他曾在鄉間服喪守孝,耽擱了好些年,是以三十五歲才中的進士。</br> 那年我是探花,他是二甲十七名,也很不錯了。后考入翰林院,恰好元配過世。就娶了我們那一界的恩師,翰林院喬大學士的女兒。”</br> 琥珀忽地插了一句,“那時鄉下過世的,也不是白大人的元配,而是二房夫人。”</br> 啊?</br> 這事許觀海還真不知道。</br> 琥珀正好一并說了。</br> 鄉下人結親早,這位白守中白大人,不到二十中童生時,就娶了本地一個富戶王家的女兒。</br> 因他有功名,元配王氏嫁來時,足足帶了八十八抬嫁妝,還有三百畝地的陪嫁,至今鄉里老人們都記得。</br> 后來白守中中舉人時,王氏正懷著二胎呢,不想跌一跤,母子倆一起死了。留下一個哥兒,當時也有七八歲了。</br> 后來又娶了一位讀書人家的小姐。</br> 嫁妝便沒那么多了,聽說才六十抬,也沒有地。不過,聽說那姑娘父親也是讀書人,著意栽培了女婿好些年,方中的進士。</br> 可等到女婿金榜題名,女兒卻又不幸病逝。</br> 留下一兒一女,姐弟兩個都在鄉間長大。</br> 許觀海都聽得詫異了,“這倒從未聽說。要是前頭留下嫡出兒女,怎不送來京城?”</br> 琥珀看一眼許惜顏,如實道,“頭先那位王夫人留下的大哥兒,聽說長到十來歲上,得急病死了。鄉下人嘴毒,都說是后娘,就是二房馮氏偏心,沒用心照看所致。要不原本挺聰明伶俐的一個哥兒,定然也是要中舉人進士的。</br> 只這后娘也遭了報應,早死了不說,留下一兒一女,也俱是笨笨的。</br> 聽說那位大姑娘成天就知道拿著棍子逼弟弟讀書,但她弟弟似乎怎么也不開竅,考了幾回,俱落第了。”</br> 許觀海連連搖頭,顯然不信。</br> “生死命數,自有天定,豈是人為?象你林家表哥,訂親兩次不成,真是他命硬克死人么?不過是那兩個姑娘沒福罷了。白大人性格沉穩,治家嚴謹,倒還不至于此。”</br> 許惜顏忽問,“父親對白大人印象頗好?”</br> 許觀海道,“你爹少有佩服人的,他算一個。我跟他雖不投緣,也極少來往。但接觸過幾次,此人行事端正平和,頗有君子之風。且辦事妥帖周到,十分精干。否則當今圣上又不是瞎子,怎會用他?”</br> 許惜顏若有所思,“那他當初既是鰥夫,喬大學士桃李滿天下,他的愛女,必是京城名門閨秀,何以看上這個小小進士?”</br> 許觀海略頓一頓,跟女兒說起八卦。</br> “你如今也大了,聽聽也無妨,省得日后不知,反鬧出尷尬。喬大學士的愛女,原先是嫁過人的。與丈夫倒也恩愛,還育有一女。只聽說與公婆實在和不來,和離回家,方選中的白大人。”</br> 他又不甚認同的搖了搖頭,“喬大學士學問極好,但對子女,歷來太偏心了些。”</br> 那這個和離回家的喬小姐本身,也有些問題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