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養在果園都是千好萬好,生怕受一丁點委屈,可摘下樹來,是好是壞,就由不得自己了。一要看得到的人家,懂不懂得珍惜,二要看得到的人家,愿不愿意珍惜。</br> 樊老大人從前與許家住得近,升平小時有幸,還得他惠賜一盆蘭草。樊家姐姐也算是祖母看著長大的,人品心性,知根知底。</br> 長興侯府雖距離甚遠,但既托了東川伯府說親,也是極有誠意。聽說鄧旭在太學,也風評甚佳。故此長輩才應允了這兩門婚事。</br> 說來顏家親事也是。</br> 顏家姐姐自小名動京城,我大哥哥卻平平無奇。若論起來,大概誰都覺得不般配。但我許家愿意珍惜顏家姐姐,就如待自家女兒一般。若非如此,顏家又怎肯將女兒下嫁?”</br> 這話真夠直接,也夠坦白。</br> 但說得真好。</br> 顏大太太道,“正是如此。我不怕說句實話,光看許家大哥兒,我是無論如何也舍不得將孫女嫁去的。但正因看著許家門風清正,大哥兒本性良善,又肯護著人的,我家方才同意這門親事。”</br> 她這話是對著鄒大太太說的。</br> 鄒大太太能怎么說?只能賠笑,不住點頭。</br> 京兆尹蕭子規又出聲了,“雖說成親是要門當戶對,但家世人品也很要緊。許家到底是書香名門,一脈相承的仁厚寬和。還是皇上有眼光,早早將公主下嫁。哎!駙馬爺,回頭你跟我說說,你家還有哪些好孩子,我也提前訂一個。”</br> 這話說得眾人都笑了起來。</br> 皇上再看看許惜顏,眼神也柔和下來。</br> 要說許家這兩門親事,是有些讓他不高興。但仔細一想,倒也不錯。</br> 人人都說他待義陽長公主和樊老大人刻薄,如今許家身為皇親國戚,愿意主動聯姻,他若同意,不也代表了一種示好?</br> 且許家這般嫁娶,都是門第不顯的人家,也顯出他家在朝堂上并沒有太大的野心。</br> 唯一娶了顏真的許松,還是個廢材,怕也是為著三皇子的緣故。</br> 相比起那些見風使舵的精明人,還是這種仁厚寬和的臣子,反倒讓人安心。</br> 故此皇上掃一眼,便發話了,“成安怎么沒來?”</br> 許觀海忙道,“昨兒她去廟里給幾個孩子還愿,不想那么大雪,染了風寒,今兒實在不敢來面圣。”</br> 皇上點頭,“等她好了,也叫她幫著打理下家計。一下子許出三門親事,你兄長年后又要上任,家里的事情,你們兩口子都得多操心著些。</br> 如今你侄女許的既也是宗室子弟,該有的份額,恐怕他小孩兒家臉皮薄,你去內庫給他支應著,別讓人短了他的。”</br> 許觀海連連點頭,睿帝又道,“舊年上京的這些宗室子弟,要是到了成婚的年紀,也該放回去成親了。樊老大人雖犯了大錯,但朕始終記得,他家數個兒孫,皆是為大齊捐的軀。</br> 如今他孫女既要嫁到京城,皇后啊,你也幫著準備幾件嫁妝。女孩兒家,一輩子就這么一次,叫她也掙個風光體面。”</br> 牛皇后即刻應下。</br> 群臣更是一片山呼萬歲,“皇上仁慈!”</br> 睿帝嘆了口氣,假假說,“朕成日國事纏身,哪里想得起來這些?就象前幾年世道亂著,朕叫各家宗室送個孩子來京,也是想放在朕跟前,萬一有事,也給各家留個血脈的意思。可這兩年一忙,便混忘了。世人不知,倒以為朕要故意扣個人質,真是滑天之大稽!真有什么,弄個孩子在這兒,有什么用啊?”</br> 就是!</br> 哪怕明知皇上就是心思,嬪妃臣子們又是一片歌功頌德。</br> 至于告狀的三皇子,誰還搭理?</br> 牛皇后真是太喜歡許惜顏了。</br> 瞧瞧高賢妃那臉氣得,簡直沒法看了。</br> 她心思一動,趁皇上心情好,便想做個順水人情,“皇上,既如此,臣妾也想替顏家求個恩典。她家五姑娘到底是顏太傅最喜愛的重孫女兒呢,不如您下道恩旨,給她賜個婚吧。”</br> 睿帝笑了。</br> 牛皇后別的不行,這錦上添花的本事,還是挺不錯的。</br> 不過一道圣旨,費什么工夫?當下應允。</br> 這可太榮耀了。</br> 顏大太太許觀海忙忙謝恩。</br> 鄒大太太背后早洇出一圈冷汗,還是許云櫻暗推了她一把,才慌慌張張的一同跪下。</br> 方才三皇子母子輪番告狀,可把她唬得要死。</br> 別看她在許家宗婦當了這么多年,可正經進宮的次數寥寥無幾。</br> 生怕皇上怪罪下來,許家上下吃罪不起。</br> 好在許惜顏父女機智,總算搞定此事。</br> 但她心中對顏真這個孫媳婦,越發沒了好印象。</br> 只覺是個惹事精。</br> 偏許遂一意孤行,非得娶這孫媳婦。</br> 鄒大太太拗不過丈夫,只得同意。</br> 如今賜婚雖然風光,但這也意味著,二人就算將來過不好,也絕不可能和離或者休妻。</br> 想著要跟那個難搞的丫頭過一輩子,鄒大太太真是滿腹愁腸。</br> 此時三皇子心中,更是翻江倒海,又憋屈,又隱隱有幾分忌憚。</br> 原想借機挑唆,沒想到被許惜顏這么個小丫頭,三言兩語,全都化解開來。還暗投了皇上的心思,替許家博了一個仁厚寬和的美名。</br> 這樣聰明的小丫頭,要是能為他所用,該有多好?</br> 三皇子心中生出一個大膽的念頭。</br> 眼看一場風波平息,三皇子道,“父皇,是兒臣莽撞了。還請父皇作主,給兒臣定下繼妃人選,省得兒臣這么弓杯蛇影的,鬧出笑話。”</br> “誰敢笑話你?”</br> 不得不說,三皇子這般作態,倒是極投皇上胃口的。</br> 不管這兒子年紀多大,闖了禍敢當眾認下,還會開口叫他作主。就算莽撞,也顯出幾分率直天真。</br> 比起懂事明理的孩子,多半父母還是更偏心淘氣闖禍的。</br> 三皇子一向張揚,上躥下跳,偏偏沒招了皇上厭棄,大半緣故也就在這里了。</br> 淡淡掃過全場,尤其是穩重明理的大皇子,全場鴉雀無聲。</br> 皇上心中滿意,方開口道,“今兒既請了這些名門淑媛前來,都是足以匹配皇子皇孫的身份。皇兒看上誰,就去把人定下來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