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尉遲大將軍，在京郊高坡上，騎著高頭大馬，十分滿意的遠眺著自己送出去的賀禮。</br> 嘿嘿，據說小媳婦認識的第一個字是壽字。以后年年都給她送一個！</br> 讓全京城的人都眼紅。</br> 確實眼紅。</br> 但想年年送，是不可能了。</br> 宮中皇上也看見了，哈哈大笑之后，當即下了一道圣旨。</br> 以后京城范圍內，拒絕大規模的天燈。</br> 所以除了眼紅，完全沒辦法復制。</br> 這一回天燈，就成永恒！</br> 許家人興致勃勃討論著，許云槿都忍不住悄悄跟許惜顏咬耳朵，“誰要對我這么好，我都想嫁了。”</br> 送盞燈就叫好？</br> “那不妨請父親為妹妹在工部物色一下。”</br> 肯定有更多的糊燈籠高手，做得更大更漂亮。</br> 許云槿愣了下，忽地錘了許惜顏一記，“二姐姐你好討厭啊，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br> 她，她居然敢捶自己？</br> 雖然小女孩的小拳拳，一點也不疼，可這也太失禮了吧？</br> 許惜顏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又遭受一記捶打。</br> 這次來自她的親娘，成安公主。</br> 羨慕中也帶了點醋，目光幽怨的掃過某人。</br> “我長這么大，也沒人送過我這么別致的禮物。你說那小子關天牢里這些天，是不是就一直糊燈籠來著？”</br> 肯定，確實，以及一定。</br> 許觀海實在不想接這個話題。</br> 野小子真是雞賊，居然想出這樣的計策博美人一笑。</br> 夠招搖，夠狡猾，也夠——機智！</br> 自詡風流，曾經做過京城無數閨秀，春閨夢里人的許大探花，自然知道，所有的女人都抵擋不住這樣的用心。</br> 誰不希望自己是那個被這般送祝福的幸運兒？</br> 別說女子了，就是男人，又哪個沒有一點虛榮心呢？</br> 被威名赫赫的大將軍，這般近乎昭告天下的珍重以待，誰不羨慕？</br> 沒看連成安公主都有些小妒忌了。</br> 可想而知，其余女子是何等羨慕妒忌恨了。</br> 況且他也沒出格，沒失禮啊。</br> 任哪家的長輩都挑不出錯來。</br> 許大探花只能硬生生把這缸老醋給咽下，寄望于他女兒不是普通人，才不會被這些小把戲打動。</br> 可許惜顏呢？</br> 雖然面色依舊淡淡，但那雙微微上挑的明眸中，透出來的光華，卻是與平日完全不同的。</br> 最大的證據，就是她居然一聲不吭的站在那里，聽成安公主和弟妹們拉扯著她，興致勃勃的拉起家常。</br> 嗯，如果天燈足夠大，是不是就能帶人上天的無聊話題還在繼續。</br> 先不放人，放盆花行不行？</br> 許云樹指著一盆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山茶，又叫許云楨抱著他和花盆都試試份量，如果能帶起花盆，就能帶得起他了。</br> 可你們帶一盆花上天干嘛？</br> 這樣的無聊話題，以前許惜顏從不會多留多聽，可今天她一直守在這里。</br> 許大探花一顆老父親的心啊，越發酸了。</br> 好象自家辛辛苦苦嬌養出的大白菜，水靈靈的，居然被一只豬，還是頭野豬惦記要拱了的感覺。</br> 這一刻，他忽地理解當年大姐出嫁時，父親躲在屋里偷偷落淚的心情了。</br> 許大探花，突然也想哭了。</br> 不行，他要回屋躲躲。</br> 可招他眼淚的那個女兒，忽地走到他身邊，“父親，你說我是不是有些過分？”</br> 呃？</br> 許觀海的眼淚瞬間沒了，很少看到女兒這般不確實。你干什么了？</br> 少女微微蹙眉，“上回我叫父親畫的畫冊，是給他的。”</br> 什么？</br> 許觀海一下反應過來，那回烤栗子打賭，他輸給了女兒，答應替她做一件事。許惜顏就塞了本食譜給他，叫他畫本畫冊。</br> 許觀海畫人畫景畫虎畫鳥，幾時畫過菜？</br> 可身為男子漢大丈夫，也為了當爹的尊嚴，許觀海還是愿賭服輸，去畫了。</br> 試過才發現，想把一只燒雞畫得讓人一看就食指大動，可不是那么簡單的。</br> 而追求完美的許觀海，自然不可能就此認輸，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好。</br> 在畫廢了不知多少稿紙之后，他還因此領悟到一些繪畫的新技法，覺得自己大有長進。</br> 當那本畫冊送給女兒，許觀海還真有些舍不得。不過一想是親閨女，也就沒什么了。</br> 但如今一聽，竟是給野豬了？</br> 簡直暴殄天物！</br> 不過看得到吃不到，饞不死他，活該！</br> 許觀海又心痛又莫名暗爽。</br> 只是心痛到底占了上風。</br> “女兒以后你別給他畫了，他那種粗人，哪里懂得欣賞？”</br> 許惜顏點點頭，“那個壽字就綁得特別丑。”</br> “就是！”</br> 不過許惜顏又道，“但細想想，又丑得怪有意思的。且今兒咱們一家子在庭院里說話，這場景象不象一副畫？”</br> 許觀海要是再聽不懂，他就生不出許惜顏這樣的女兒了。</br> “你還要我畫下來？”</br> 絕不！</br> 可這話嗓門略大，成安公主已經聽到了，“畫什么？是把今日的場景畫下來？那你可得把我畫得好看些！你們說，我要不要再去換身衣裳，再加幾根釵？”</br> 許觀海氣急敗壞，“我才不畫，你們誰愛畫誰畫！”</br> 這要是畫出來，不是給他添一輩子的堵么？</br> 許云樹突然眨巴著眼睛，羞答答的問，“那，那我能畫嗎？”</br> 就你那水平，能畫什么？</br> “可以呀！”</br> 成安公主已經豪氣答應了，“你們誰想畫就畫，只要畫了，過年壓歲錢翻倍。畫得最好的，本宮還有重賞！”</br> 這下子，所有孩子們都笑鬧著表示要畫了。</br> 許惜顏還是不作聲，那雙微微上挑的明眸，就那么看著她爹。</br> “看什么看？再看我也不會畫。”許觀海嘟囔著，很有骨氣的堅持下來。</br> 可等到大年夜，孩子們把畫作一一拿出來時，那個慘不忍睹，看得許觀海簡直辣眼睛。</br> 這也能叫畫？</br> 以為畫個圈圈加幾個樹杈就是個人了？</br> 你家房頂房梁都是歪的？</br> 就這房子你們還住得這么歡樂？</br> 許觀海最終確認，他六個子女，沒一個繼承他的繪畫天分。</br> 嗯，沒參與的許惜顏不算。</br> 但成安公主看得很歡樂，點評一番，將許云樹評為第一。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