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年前許家事多，也怕小杜氏心里難過，只一頂粉色小轎悄悄接了羅氏進門，二房自家擺幾桌酒，送幾件釵環便算完事。</br> 羅姨娘也極乖巧老實，進門后并不生事。</br> 除了閑著沒事兒，就愛下廚干她家的老本行，炸些油果子，眾人吃多了上火，實在沒什么可挑剔的。</br> 而她也顯然遺傳了她娘的好孕，進門才三個月時，就發現自己癸水停了。</br> 但她到底年紀小，不敢聲張，也沒什么害喜的癥狀，就隱瞞下來，直到都有些胎動了，方才悄悄稟告了主母。</br> 小杜氏一聽，趕緊命人去許長津那兒，把孫白芷請來了。</br> 結果一把脈，孫白芷就道恭喜。</br> 小杜氏原還高興著呢，孫白芷順勢也給她把了個平安脈。</br> 結果，還是喜脈！</br> 這下子，小杜氏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了。</br> 她原以為自己這輩子沒有子女緣了，卻不料偶然做件好事，讓孫白芷拿她練手，針灸了小半年，居然就懷上了。</br> 她以前的癸水就不甚準確，孫白芷也跟她說了，第一輪針灸過后，要養養元氣，再看情況進行第二輪醫治。</br> 所以她停了第一輪針炙后，癸水沒來，也沒太當回事。</br> 可誰知竟是喜脈呢？</br> 孫白芷也給她弄得不太敢確信，讓許家再上街請個大夫來。</br> 余大奶奶趕緊打發人，請了京城最有名的一位婦科老大夫，結果還是喜脈。</br> 這下確認無疑了。</br> 等許泓接到喜信趕回家來，都不知道該怎么說。</br> 小杜氏的醋性，是闔家聞名的。</br> 這十多年都咬死了不肯讓丈夫納妾，要不是上回被兩個假道士騙了，差點失節，徹底死了這條心，她可能還有得折騰。</br> 要早知道自己能懷上，還納妾干嘛？</br> 可羅姨娘都進門了，肚子里也懷上了，還能再退回去不成？</br> 眼看小杜氏的神情有些不對勁，余大奶奶都怕她想不開，趕緊把許惜顏請來了。</br> 小杜氏一見許惜顏，就哭了。</br> 她是真后悔，后悔沒早聽許惜顏的。</br> 當時許惜顏就說了，叫她先治著，過一年沒效果再納妾。</br> 是她不聽，非接了人來。如今怨得了誰？</br> 可是很神奇的，許惜顏讓一屋子人出去，只用幾句話的工夫，就把小杜氏又說得破涕為笑，抹了眼淚高高興興出來了。</br> 說要和羅姨娘一起好好安胎，生兩個白白胖胖的好娃娃。還叫許泓打發人，去給羅姨娘的娘家也報個喜。</br> 這下全家人才算安心。</br> 可也好奇，許惜顏到底說了什么？</br> 但這話，也就留在房中照看的孫白芷聽到了。</br> “……三嬸嬸之前一直懷不上，或許是你和羅姨娘，命中注定有緣份？兩個孩子拆不開，所以上天才非得等到她進了門，才將孩子一起送來。”</br> 小杜氏瞬間治愈。</br> 孫白芷深表佩服。</br> 論起睜眼說瞎話，升平郡主才是許家第一。比起其父許探花，都有過之而無不及。</br> 但她同時也想到一事。</br> 是不是人的心情，和治病也有關系？</br> 小杜氏如果不是徹底死了心，徹底放松下來，怎能好好配合治療，輕松懷上呢？</br> 她又特意回了一趟娘家，跟叔伯兄弟探討這個話題。</br> 結果好些叔叔伯伯，深有同感。</br> 同樣的藥，用在同樣的病人身上，就會有不同的結果。</br> 有些人分明更年輕強壯些，但嫌病著太累贅，只想死了不受罪，明明能治好的，結果也好了。</br> 有些身體虛弱的老人家，牽掛著兒女家人，偏偏就治好了。</br> 他們討論得熱火朝天，孫老爺子也忍不住道，“所以說，醫者父母心。何謂父母？便是要將病人當孩子，哄著疼著才是。當然，這也得分人。有些病人膽小，就得大病說小，小病說無。有些病人膽大，不拿身體當回病，就得把病情往大里說。運用之妙，存乎一心而已。”</br> 孫家子弟們紛紛點頭，表示受教了。</br> 然后孫老爺子再瞟一眼孫女，“多開一副安胎藥，自己也回去喝著。身為醫者，自己都不知道照顧自己，如何照顧病人？”</br> 不可能吧？</br> 孫白芷驚了。</br> 她才成親三個月，這就懷上了？</br> 呀，不過細算算，這月癸水好似也沒來。</br> 孫家一屋子大夫呢，頓時五七只手同時伸出來，給她把了脈，果然是懷上了。</br> 只是月份極淺，也就孫老太醫這般在宮中呆了大半輩子的，眼睛賊毒。只一眼，就能分辨出來。</br> 這下子，孫家人高興極了。</br> 打發人把許長津叫來，留小兩口吃了頓飯，開了一堆補品和安胎藥，讓孫白芷提回去慢慢吃了。</br> 當晚，許太夫人接到消息，喜笑顏開。連夜就去許家祠堂，焚香稟告先祖。</br> 三喜臨門啊，多好的事情。</br> 本還興致勃勃看了老黃歷，說要去隆福寺燒香，謝神佛保佑。</br> 誰料次日一早，要起床的時候，老太太出事了。</br> 人好好的起來，卻突然倒下，不能動了。</br> 許家上下驚動，連成安公主都趕了回來。</br> 太醫院的王院正親自過來診治，說是年前摔過一次，到底受損。又遇著喜事，太過高興，受了風邪，中風了。</br> 尹二奶奶聽得不是滋味。</br> 這不還是在指責她么？</br> 因不愿鳴翠帶小七進門，害老太太跌倒的，不正是她？</br> 好在王院正又說，對老太太這般快八十歲的人，這事兒也難免，很多老人就是這么走的。或者癱在床上熬幾個月，也就去了。</br> 但老太太求生意志極強。</br> 許家如今正是要緊時候，許桐已經定下八月就要出嫁。</br> 她要一死，這個曾孫女的親事就耽誤了，這可太不吉利了。</br> 還有許潤。</br> 他若要服祖母的孝，立即就得辭官回鄉，守孝一年，回頭那位置鐵定被人頂上。</br> 那許樵不是白犧牲了么？</br> 還有三個沒出世的孩子，總不能讓他們沒出生，就背著“克親”的罪名吧？</br> 所以許太夫人雖不能言，但眼睛一直看著許惜顏。唯一能動的左手，也一直緊緊抓著她。</br> 許惜顏告訴王院正，“全力醫治。無論如何，曾祖母都會配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