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三皇子各種污蔑尉遲圭,力主停戰議和,倒是素來端厚溫和的大皇子,還有禮部尚書顏大人,數次進言,請皇上再堅持一把。</br> 都已經打了大半年了,要是此時放棄,前功盡棄,實在太可惜。</br> 皇上猶猶豫豫,拖到了七月。偏不知打哪兒,又傳來一個小道消息。</br> 說是西梁已經尋了幾個相鄰國家相助,應允讓王子們結親,資助他們糧草兵馬。</br> 這下子,朝中大臣又鬧起來,支持罷兵。</br> 睿帝也終于堅持不下去,正要發圣旨,召尉遲圭回來。成安公主駙馬,在鴻臚寺當差,專管接待外交使臣的前探花郎,許觀海風度翩翩的上朝奏了一本。</br> 所謂的鄰國相助,全是謊言!</br> 去年冬天,整個西境大雪,損失慘重。</br> 各國皆是自顧不暇,誰有余力救助旁人?</br> 且還和王子們結親,那到時扶誰當國主?回頭不又打成一鍋粥?</br> 當番邦都是傻子么?</br> 許駙馬有理有據,還找了數個行走邊關的商旅作證,當廷痛斥,此乃造謠生事,就是不愿大將軍得勝。</br> 戶部尚書魏承祚不服,跟他當眾爭吵,說即便如此,大齊也“民無余糧”,承擔不起這么龐大的軍費開銷了。</br> 就算你許駙馬覺悟高,有公主養,愿意捐出俸祿糧食,其余人不吃飯的么?</br> 許駙馬嘿然冷笑,玉樹臨風的一轉身,拋出第二件事。</br> 許家早在正月過后,已派嫡長孫許松,攜孫媳顏氏遠赴江南,耗費巨萬,從江南采購了十萬擔軍糧,已經緊急通過水路,送上前線。</br> 算算行程,如今已經快到了!</br> 魏大尚書所謂的“民無余糧”,純屬紅口白牙。</br> 這幾年大齊確實是被戰亂波及,百姓受損嚴重,但江南的地主豪商們,還是存糧頗豐。</br> 他們只需要皇上給一個嘉獎,這些糧食就算是他們捐的了。</br> 這兩巴掌,可是把一群主和派的老臉,都給按在地下摩擦。</br> 皇上再無二話。</br> 繼續打!</br> 卻沒想到,只堅持了不到一個月。</br> 八月初二,深夜。</br> 一封八百里加急,叩開了京城城門。</br> 大捷!</br> 前線大捷!</br> 駐守甘州的郭大將軍,出奇兵,繞后路,斜插進西梁,直接打到人家國都門下。</br> 使了一招圍魏救趙,逼得西梁主動撤兵投降了。</br> 愿意割讓渠州,并派王子前來大齊議和,以求大齊退兵。</br> 勝利的消息一路傳到京師,天下震動,京城歡呼。</br> 無數被驚醒的百姓,齊聲高呼,大齊萬勝!</br> 他們贏了,</br> 渠州當真收回來了!</br> 睿帝深更半夜被吵醒,原本是很生氣的,可聽到捷報,簡直難以置信。</br> 光著腳連鞋都沒穿,就急召使者送上戰報,反復看了三四遍,猶自不信。</br> “大海,朕,朕別還是在夢中吧?”</br> 海公公笑了,“恭喜皇上,賀喜皇上,這不是做夢,是真的呢!尉遲將軍和郭大將軍,當真是替您打下渠州來了!”</br> 睿帝這才開懷大笑,這種國之幸事,也無須講究宮規了。</br> 趕緊點燈,大開宮門,他要上朝,向天下公布這個特大喜訊!</br> 這是他身為帝王的最大驕傲,</br> 就算死了,就憑這份實打實的功績,足以被稱作明主,后世傳頌了!</br> 幾家歡喜幾家愁。</br> 皇上是高興了,主戰的許家,顏家,還有大皇子他們,都高興極了。</br> 可當初一直堅持罷戰,稱“民無余糧”的戶部尚書魏承祚,羞得告病,躲在家中不敢上朝。</br> 那位“宅心仁厚、體恤百姓”的三皇子,更是在他的新皇子府里,臉黑如鍋底。</br> 對,</br> 大將軍戰事如此激烈,都沒能耽誤三皇子殿下修建府邸。</br> 他不僅修了,還挑了京城最好的一塊地方。</br> 占了大片京城百姓的菜地,就為了給自家造個后花園,多些景致,招來怨聲載道。</br> 不過他如今還可以在外頭躲清靜,身處宮中的高賢妃,卻是避無可避。</br> 還得打扮得花枝招展,隨故意來膈應她的牛皇后,還有嬪妃們,一起去向皇上朝賀道喜。</br> 氣得她回來就砸了一只心愛的花瓶。</br> “豎子,老匹夫!二人壞我好事!”</br> 原本,按她們和高家商議的計策,是借口北境干旱少雪,假裝打幾場小仗,再由高家出面講和,撈些功勞。</br> 當然,那些打仗的北境部族,也可借此向大齊討要皇女婚配,得些嫁妝糧食,算是各取所需了。</br> 誰知還沒等他們動手,尉遲圭這個殺神,先在西邊打起來了。</br> 聽說這位鬼將軍的大名,北境那些部族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出兵了。</br> 西梁都沒動手,虎威大將軍都打了過去。</br> 要是他們先動手,招惹了這尊殺神,到他們這里來壘幾座京觀怎么辦?</br> 故此在戰事膠著時,三皇子才會那般上躥下跳,假意仁厚,后面還私下放出流言,想攪黃了這場戰事。</br> 誰知不僅沒攪黃,還叫人家贏了。</br> 贏了不說,連大皇子的外家,郭家都立下大功,這讓高賢妃如何不恨?</br> 還有許家,要不是他家多事。</br> 戳破流言沒什么,最關鍵的是送了那批糧食,解了前線燃眉之急。</br> 可問題是他家怎么那么早就預料到這事,還派人下江南采購了?</br> 同樣的問題,皇上也問起駙馬許觀海。</br> 許觀海就不好意思的笑了,“皇上,這其實原是我家的一點小私心來著。本想著要打仗了,肯定糧價要漲,故此才叫我侄兒去江南販上一批,好掙個差價。誰想最后聽著前線缺糧,我許家世代深受皇恩,豈有坐視不理的道理?這才臨時改道,把糧食送到前線去了。”</br> 這話聽著倒是合情合理。</br> 不過皇上不是這么容易被說服的。</br> “那你家又如何說動江南那些土財主們,肯捐這批糧食?”</br> 這打仗又不知道輸贏,連皇上都有段時間信心動搖,許家更不能未卜先知。</br> 萬一輸了呢?</br> 許觀海嘿嘿笑得頗有幾分雞賊,“因為臣那侄兒和侄媳婦兒答應他們,只要肯捐,日后都可送一位子弟進顏家書院附讀三年。如若愿意,也得能臣指點一二,這才把事談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