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恍然，不由得撫掌大笑。</br> 這世上什么最貴？</br> 讀書最貴。</br> 有錢人家無不希望子孫上進，那還有比顏家書院，和一位探花郎的指點，更有吸引力的么？</br> 怪不得江南那些士族肯出手呢。</br> 但皇上同時，也放心了。</br> 要是許家真有一位料事如神，能提前辦成這些大事的人，那他還真有些擔心了。</br> 如今一想，應是自己多疑了。</br> 然后許觀海打鐵趁熱，趁著皇上心情好，便開口了。</br> “這回好歹許家也立了些許功勞，那些銀子更是實打實花用出去了。就算如今糧食不用付錢，路上運費，車馬船費，還有人工搬運，這些可沒人捐。別的不說，我侄媳婦兒壓箱底的嫁妝銀子，整整三千兩都沒了。</br> 這錢臣也不敢向皇上討要，只當是為國盡忠了。只是皇上，您好歹賞我侄兒個功名唄，讓我侄媳婦也能有些面子。回頭別叫顏大人，說我們坑了他家，還坑他家孫女。”</br> 皇上笑罵，“既是為國盡忠，還計較什么？你自己賣幾副畫，還她就是。”</br> 許觀海觍著臉叫苦，“這畫賣多了，就不值錢了。皇上——”</br> 他還想絮叨，皇上把他趕了出去，“此事朕心中有數，退下吧。”</br> 許觀海就麻溜的滾了。</br> 直接滾去了成安公主府，叮囑媳婦回頭一定要去皇上跟前哭鬧，或是耍寶，總之不能薄待了許家。</br> 他剛才在皇上跟前，還是打了埋伏的。</br> 這回許家上下，當真是大出血。</br> 顏真掏了三千兩銀子，都是小頭。</br> 他女兒可是整整掏了一萬兩！</br> 許觀海自己攢的一點私房銀子，也全都拿出來了。</br> 還有許家這幾年賣竹紙攢的一點錢，以及公中的盈余，許遂也都拿來填這個坑了。</br> 七七八八，好幾萬的銀子呢。</br> 就是花錢買，也得給許松賞個六品官吧？</br> 也不求實權，給個虛銜也行啊。</br> “父親真是太和氣了！”</br> 不意許惜顏也在，從屏風后面出來，神色冷淡。</br> “錢財是小，許家此次，上上下下欠了多少人情？顏家，衛家，還有姑姑姑父，若不是她們牽線搭橋，如何說動江南那些世族？后頭為了運糧，沿途水路，方以禮幫忙打通關節，又出了多大的力氣？區區六品，可不值當。”</br> 那你待如何？</br> 許惜顏不說，只告訴成安公主，帶點皇上喜歡的東西進宮去。不管他要賞什么，都要做出不太滿意的樣子，最終要什么，她只跟成安公主附耳低語了幾句。</br> 成安公主最愛這種，女兒有小秘密，卻只跟她分享的感覺了。</br> “包在我身上！你娘別的不會，討賞最拿手了。”</br> 她也不帶吃的，也不帶喝的，只讓人收拾了一箱衣物東西，隨她進宮了。</br> 許觀海不知道這娘倆打什么啞謎，卻是覺得可惜。</br> “明明這回都是阿顏你的主意，偏偏又不能告訴旁人。”</br> 皇上其實沒有懷疑錯，許家當真潛伏著一個高手，早就預料到了一切。</br> 早在戰爭剛開始的時候，許惜顏就估摸著，如果尉遲圭不能一舉打下樂城，必將陷入苦戰。</br> 按照朝廷官員歷來的德性，最后肯定會拖后腿。</br> 所以在許松顏真小兩口要出門之前，她就請了許遂，一起關門秘密開了個小會。</br> 如果許松他們去了南方，戰事仍然不能結束，就馬上轉道江南，聯絡那些地主豪強，采購糧食。</br> 條件也確實是許觀海告訴皇上的，可送子弟進顏家書院就讀，及得到許觀海的指點。</br> 但還有一個皇上不知道，估計他也猜到的條件。</br> 那就是如果許家不能替他們討來朝廷嘉獎，除了以上條件，所有糧食許家就得照價付錢的。</br> 就算一年還不清，十年二十年，這個賬是不能賴的。</br> 所以，許家不僅是掏了幾萬兩銀子，還拿整個家族前途，做了一次豪賭。</br> 萬一虎威大將軍戰敗，拿不下渠州，許家可真要窮了。</br> 如今區區一個六品官，怎么可能值得許家上下付出這樣的代價？</br> 但女兒要的究竟是什么呢？</br> 許惜顏不說。</br> 對于這位多疑又小氣的皇外祖父，有時候不逼一下，真是不行的。</br> 而入了宮的成安公主，換了身裝束，命人敲鑼打鼓，來給父皇舞獅子來了！</br> 她還真是打小學過的，舞起來似模似樣，十分活潑靈動。</br> 最后還特意上個高竿，想咬青來著，只不想人到中年，不比小姑娘時身手靈活，一下子沒爬穩，從竿上滑了下來，差點摔了一跌。</br> 把底下太監宮女嚇得，一窩蜂擁上去，把她托住。</br> 睿帝更是嚇了一跳，趕緊叫她下來。</br> 成安公主卻不服氣，到底又爬了上去，非把那個橫幅咬開，露出“雄才大略，德彪千秋”才罷。</br> “行啦，朕知道你的孝心了。快下來吧，瞧這一頭的汗。”</br> 皇上嘴上雖埋怨著，但成安公主這個馬屁，卻著實拍得他舒爽之極。</br> 又命人拿了不少好東西，賞給成安公主。</br> 成安公主統統——收了。</br> 她這么辛苦，干嘛不要？</br> 反正不過是些金銀珠寶，許惜顏花了那么多銀子，回頭正好給女兒填填缺。</br> 然后成安公主又開始挽著皇上胳膊，開始撒嬌賣乖了。</br> 給許家什么賞賜呀？</br> 她也好回去報個喜。</br> 皇上呵呵笑了。</br> 要是別人這么問，他可能還會頓起疑心。可成安公主這個傻妞，是他一手養大的閨女，能不知道她根花花腸子？</br> 正好皇上也想借她的手，把這份賞賜帶回去，就給她看了。</br> 果然如許觀海所料，賞了許松一個正六品虛銜，顏真也得個誥命。</br> 可成安公主不屑撇嘴，“就這啊？”</br> 皇上不悅道，“什么叫就這？他們才幾歲年紀，還想得什么賞賜？”</br> 成安公主瞟著她爹，知道皇上并沒有真的生氣，大著膽子道，“兒臣倒不是覺得他們委屈了，只那尉遲家都要是侯府了，許家出這么大力氣，就沒點別的？將來說出去，兒臣都覺得丟臉。宮中哪個姐姐妹妹嫁的不是侯府就是國公府，偏兒臣可憐，嫁個許家，什么都沒有。兒臣不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