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一，年末的大朝會上，欽天監算出吉日，請西征的大軍與求和的西梁人一道，于臘月初七入京。</br> 此時，離大軍回京，只有不到三百里地了，一兩日內即可到達。</br> 睿帝甚是滿意。</br> 還派了大皇子三皇子，殺豬宰羊，帶了宮中的御酒，前去犒賞。</br> 臘月初六。</br> 比西征軍提前一天，位于大齊北方的草原部族，在亂了二十幾年之后，終于由一個名叫哈薩爾的首領，暫時統一，也來納貢朝覲。</br> 而一力促成這件事的，便是長駐濟州的定北侯高家。</br> 自得知兄弟要來京城，高賢妃可是趾高氣昂，威風八面。</br> 只可惜親生的長子，三皇子被派去犒賞西征軍了，高賢妃想讓自家二子，四皇子去迎接舅舅，但皇上卻只安排了如今的端王，蕭越。</br> 高賢妃原自忿忿不平，隨后卻聽說，虧得自家兒子沒去。</br> 聽說來的是北邊人，不是大名鼎鼎的虎威大將軍，前去看熱鬧的百姓都極少。</br> 后見那哈薩爾還是個白胡子老頭兒，長得既不英武，也不帥氣。就少數去看熱鬧的百姓，也大失所望，轉身就走。</br> 就算到了朝堂之上，大臣們對于這不費一兵一卒，就主動來示好的草原新主，也只維持了表面的客套。</br> 倒不是輕視人家，而是這位哈薩爾，連個正經汗王的封號都沒掙到呢。</br> 草原規矩一向如此。</br> 得不到眾部落公認的汗王，便算不得他們的正經首領。</br> 充其量，只是暫時休戰結盟，推選的一個發言人而已。</br> 所以這位哈薩爾首領，雖然也稱可汗，卻不敢以汗王自居。態度謙卑的來到大齊，他的主要目的，是想按照草原習俗，將前任汗王的遺孀，敏惠長公主迎娶回去，從而讓自己更加名正言順。</br> 此言一出，倒是在不冷不熱的朝堂，激起了一些水花。</br> 因素來交好，駙馬許觀海頓時表示反對。</br> 可送哈薩爾前來的高季興高將軍表示，敏惠長公主早就嫁人了，女子出嫁從夫，就該按草原規矩來辦。</br> 且人家這么有誠意，是帶了大量牛羊當禮物，來接敏惠長公主回去的，怎能寒了番邦們的心？</br> 禮部尚書顏大人也站了出來。</br> 出嫁從夫，不是按高家這樣來理解。</br> 難道你家姑娘嫁了人，就跟娘家沒關系了？既不必孝順父母，也不必幫扶兄弟？若如此，天下人誰還愿意養女兒？</br> 他把問題這么一拔高，論起禮儀規矩，可是高季興這般武將接不上嘴的。</br> 但戶部尚書魏承祚，卻說女人嘛，始終是要有個歸宿的。</br> 敏惠長公主守寡多年，孤寂無依。若是哈薩爾誠心求娶，不也挺好？日后生兒育女，也能有個依靠了。</br> 啊呸！</br> 許觀海差點啐了上去。</br> 敏惠長公主是還不老，可這要是你親閨女，你愿意她嫁個六七十歲的糟老頭子，還去生兒育女？等哈薩爾一死，還很有可能按草原風俗，被逼著再嫁給他的子侄兄弟們。</br> 在京城做個富貴閑逸的寡婦，有什么不好，誰愿意去草原上頂風冒雪，成天啃牛羊肉？</br> 好在敏惠長公主這些年在京城頗結下不少好人緣，當下有不少朝臣站出來替她說話。</br> 尤其是京兆府尹，同為宗室的蕭子規蕭大人。</br> 表示敏惠長公主守寡幾十年，咳咳，雖然她實際年紀還不到四十。但在世人眼中，卻是十足可以當祖母的“老”婦了。</br> 所以魏承祚說的什么生兒育女，太牽強了。</br> 且她在京城呆了這么多年，草原上的部族如果有心，早該把她接走。既然這么些年都沒接，還不如讓她全了當年與延陀汗王的夫妻情義。</br> 有始有終的守一輩子，占著貞烈二字，也算是一段佳話了。</br> 這話好有道理，無法反駁。</br> 但那哈薩爾也適時提出，若不能迎回敏惠長公主，他希望能再迎娶一位宗室貴女，與大齊締結良緣。</br> 如果大齊答應，他愿意每年上貢駿馬十匹，還保證至少有兩匹公馬。</br> 這個，就很有誘惑力了。</br> 大齊因地域所限，養不出上等好馬。就算偶爾有幾匹不錯的，但交配幾代之后，馬的品質依舊會下降。</br> 但這個時代的戰爭，是離不開馬匹的。</br> 尤其是可以配種的公馬。</br> 如果舍一個宗室貴女，就能換回十幾年的馬匹，這個賬，似乎不虧。</br> 睿帝心動了，卻也沒有一口答應。</br> 只借口哈薩爾長途而來，辛苦了，安排他和隨從下去休息。</br> 卻在散朝之后，將一直沒表態的心腹，吏部尚書白守中單獨叫到御書房，密談了許久。</br> 次日，臘月初七。</br> 正是西征大軍回京的日子，京城百姓可是翹首以待，早早的扶老攜幼，擠到金光門去看熱鬧了。</br> 因皇上要兌現自己的諾言，封尉遲圭侯爵，所以特意讓他帶兵從先祖曾經攻下的金光門進城，也好留下一段佳話。</br> 于是，無數百姓簇擁在此，等著看這位名聲大振的鬼將軍，到底是丑是俊。</br> 沿途更有無數京城貴女，包下臨街的酒樓茶館，就等著瞧見大將軍的真容后，好決定是拋個荷包還是金釵。</br> 萬一真是個英俊侯爺，又年輕，立下這般赫赫戰功，偏偏跟自己看對了眼，那豈不又是一段佳話？</br> 所以今天，就算規矩最嚴苛的人家，都忍不住睜只眼閉只眼，放縱自家女兒。</br> 至于有人辦喜事，誰有心情去看別人家辦喜事？</br> 許府二房。</br> 許云櫻恨得牙都要咬斷了。</br> 今天，是她成親的好日子。原本還想著雖然嫁了個鰥夫，好歹是五品官。她就是正經的五品官太太，這份榮耀可不是誰都有的，也能好生夸耀夸耀。</br> 可誰知偏偏趕上尉遲圭進京呢？</br> 幾乎全城都跑去看熱鬧了，誰還在乎她一個做填房的五品官太太？</br> 且許云櫻本就是個庶女，少有出門交際的機會。今日肯來添妝的，除了自家姐妹，竟是再無外人。</br> 想著大嫂顏真進門時的熱鬧，連一向不怎么對付的許云槿，都有幾分同情起她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