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圭在陪著許惜顏跑馬時，已經將她滿腔郁憤發泄了大半。</br> 如今靜靜聽她說出來，并給予許惜顏理解，就是最好的安慰。</br> 所以少女心情不錯的問，“那么侯爺覺得，該怎么查出這個真兇？”</br> 尉遲圭嘿嘿笑了，促狹的挑一挑眉，“你爹怕是快來了吧，不如問問他？”</br> 許觀海才進來，就聽到這句話了。</br> 居然被他說中了？</br> 可這不理所當然么？</br> 就算已經是未婚小夫妻，但自家閨女一天沒嫁，就得看好了，別讓那些別有用心的狼崽子叼了去。</br> 這是當爹最后的權利了，必須捍衛到底。</br> 本還想著發難，誰知進來就被準女婿搶先爆了個雷。</br> 許觀海臉色一黑，“阿顏你先回去。”</br> 剩下的工夫，有他。</br> “一起。”</br> 許惜顏神色淡淡的起身，否則誰回去了也睡不著。</br> 幾人沒有明說，但彼此都心知肚明，要去干什么。</br> 尉遲圭忙道，“不急，這事等我先安排一下。岳父你們在后頭慢慢走著，我先帶人過去。”</br> 許觀海原本還想說什么，許惜顏卻已輕輕頷首。</br> 父女倆上了馬車，沉默了好一時。</br> 許惜顏突然開口，“這事不怪父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任誰也想不到的。”</br> 許觀海只聽得心里發酸，眼窩發澀，眼淚差點掉下來。</br> 許惜顏去見崔奶娘之事，事先跟他打了招呼的。后面又發生了什么，他都知道了。</br> “……總之，是爹無能……沒保護好你們……”</br> 他盡力扭過頭去，強忍著喉頭哽咽。</br> 不想手背一暖，少女柔嫩的小手，輕輕拍著他，“所以我們要去找出真相，給弟弟報仇。”</br> 是！</br> 許觀海神情一凜，反手緊握住女兒的手，咬牙切齒，“我們要去找出真相，給你弟弟報仇！敢用這般陰毒手段，害我許家孩子，我豁出性命，也跟他不死不休！”</br> 許惜顏卻輕輕搖頭，冷靜的告訴他，“我們都要好好活著，讓該死的人去死。玉石俱焚，他還不配。就是弟弟在天有靈，也不會高興。”</br> 許觀海深吸一口氣，總算漸漸冷靜了下來。</br> 是了，</br> 為何要玉石俱焚？</br> 好好活著，才是對仇人最大的報復。</br> 但首先，是找出這個仇人。</br> 他有一種感覺，不會太遠了。</br> 冬夜里的墳場，越發凄清孤冷。</br> 但幾個人影，卻扛著鋤頭鐵鍬，挖得熱火朝天。</br> 看到許惜顏父女，尉遲圭迎上前，嘿嘿一笑，滿口白牙在火把的映襯下，竟莫名有幾分討喜。</br> 總之，許惜顏看得很順眼。</br> “這婆婆家境貧寒，無兒無女，倒是葬了塊風水寶地，后事也給人打點得妥妥當當。”</br> 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br> 許惜顏上前，剛好那些親兵，已經挖出了棺材。</br> 死人未必不會說話，挖墳也能尋找證據。</br> 尉遲圭已經跳下坑去，也不嫌棄晦氣，就抬手輕叩，“是老油柏的棺木，桐油也刷得厚實。都十幾年了，還這么緊實，不是普通人家能置辦得起的。”</br> 他又舉著火把，細看那接縫，“好家伙，還是個四角。”</br> 許家父女在上頭一聽，心里都有了數。</br> 所謂四角，是說整副棺材是用四根整木方料做的。</br> 刨開樹皮圓周，想想那樹得有多大？</br> 自然，王公親貴還有更貴重的楠木和陰沉木這些。最高級的，還有獨木棺。但那些民間見都見不不著，能有一副這樣四角油柏棺材，已經算是非常殷實的富戶。</br> 許觀海正想開棺，許惜顏忽地出聲，“將棺材抬起來，看看底板。”</br> 棺材鋪生意特殊，按規矩都是不寫招牌，也不會在明處寫上字號。</br> 但有時為了標記貨物，怕弄錯了，會在底板注明歸屬。</br> 尉遲圭忙招呼幾個士兵，小小心心將棺材整個抬起，拿火把一晃，底板果然寫有紅字。</br> 只可惜埋在地底太久，已經模糊不清了，只有半個柳字，勉強辨認出來。</br> “開棺！”</br> 許觀海還想找找線索，尉遲圭卻猶豫起來。</br> 他們大晚上的刨墳不算什么，但要是開棺，就有些麻煩了。</br> 因為世人敬重死者，如果沒有重大案件，或是確鑿證據，并得到死者家屬同意，開棺可是重罪，會被世人詬病的。</br> 看他這般神情，許觀海急了，“我叫你開就開。若有罪責，我一人擔著！”</br> “不必。”</br> 許惜顏剛開口，后頭又有個聲音響起。</br> “住手！”</br> 是刑部尚書，薛大人。</br> 帶著幾個心腹官差，還有安濟坊的那位管事褚良材，一起來了。</br> 旁邊給他提著燈籠的青年，杏臉桃腮，眉目秀麗，赫然正是林端友！</br> 都是聰明人，不用問，便想明白了前因后果。</br> 尉遲圭要打聽這位丑婆婆的墳地，必然要去安濟坊，不可能不驚動禇良材。</br> 而林端友還在追查草原首領哈薩爾的死因，估計也跟禇良材保持著聯系。就算禇良材不留心，他這么個聰明人，卻不會沒有防備。</br> 但令許觀海憤怒的是，林端友跟自家不是親戚么？</br> 他在許家借住這么久，還得他指點學業，怎可胳膊肘往外拐，吃里爬外？</br> “正好，薛大人。”</br> 許惜顏搶在許觀海發火之前，淡淡開口，“我家偶然得了點線索，聽說安濟坊這位仇婆婆，可能與我三弟當年之死有關。故此心情急迫，前來查探。雖有不妥，到底還未有違反律法之處，請大人明察。”</br> 薛尚書再看她一看，冷肅的神色，到底和緩了三分，“當年貴府小公子的舊事，老夫也有所聽聞。駙馬和郡主的心情，我能理解。不過凡事最好依著律法來辦，否則朝廷養著我等官員又有何用？對府上清譽，也是不利。尤其許探花這般讀書人，更不好被平白污了名聲，可是也不是？”</br> 這個時候跟他講名聲？</br> 名聲比起殺子之仇，算得了什么？</br> 許觀海怒火上涌，到底還是記得女兒之前的話。</br> 玉石俱焚，不值得。</br> 他深吸口氣，方道，“薛大人說得極是。這婆子生前苦寒，死后卻風光大葬，此事疑點甚多，還望大人能當面開棺，查個究竟。”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