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旭整個人肉眼可見的傻了。</br> 呆愣在那里，半晌回不過神來。</br> 這一天里受到的沖擊，比他一輩子經歷得都多得多。</br> “爹，娘，祖母，這，這全是假的吧？兄長，兄長怎么會……”</br> “去殺了她！你兄長全是被她害的！”</br> 義陽長公主恨恨盯著許惜顏，滿臉怨毒，“我詛咒你，詛咒你這丫頭不得好死！你帶你姐姐那個賤婢走就好了，干嘛還要多管閑事？你拆人姻緣，將來生兒子沒屁眼，生女兒做娼妓……”</br> “祖母！”</br> 鄧旭嗓子都快喊出血來，卻止不住義陽長公主的辱罵。</br> 也不僅是她了，連虞氏，還有鄧興也破罐子破摔，跟著叫罵起來。</br> “你就合該是個千人騎，萬人跨的婊子！”</br> “你娘就是個賤貨生的賤貨！鄧家是瞎了眼，才娶了你姐姐這個掃把星，招來你這么個喪門神！”</br> 各種污言穢語，比市井最下等的潑婦還不如。</br> 而許惜顏只是淡淡問向左右，“都記下來了么？”</br> “記下來了。”琥珀捏著紙筆，冷笑著道，“這般辱罵郡主公主，連皇上嬪妃都給問候到了。也不知皇上看了，要如何發落。”</br> 鄧家人就跟被掐住脖子的雞似的，集體失聲了。</br> 這才察覺，場中不止琥珀一人，還有好幾個人在做著筆錄。</br> 段猛亮出一塊宮中令牌，呲牙冷笑，“好叫長公主及長興侯知道，小人不才，忝為公主府統領，卻也在宮中兼著一份差呢。諸位的心意如此真切，小人自當奏報御前，保證一個字都不漏！”</br> 許樵黑著臉望著他們，“結了你家這門親事，我許家才是瞎了眼！在這兒多站一會兒，都污了人的眼。”</br> 接下來的腌臜事，沒必要讓妹妹們看到。</br> 許樵將她們送去客棧安置，就等著此間事了，好回京去。</br> 長興侯府前的百姓還未散去，聽說后花園里起出尸骨，百姓大驚。</br> 一傳十，十傳百。</br> 不多時，有些曾在侯府做工，或是曾經來送菜送東西，又莫名失蹤的百姓家屬，俱都趕了過來。</br> 當時侯府給的理由五花八門，有說偷了東西逃跑的，有說給派到外地當差的，還有與人私奔的，總之都不是侯府的過錯。</br> 上門討人，還要吃一頓鞭子。</br> 因長興侯府勢大，竟只能忍了。</br> 如今聽說起出尸骨，誰不著急？</br> 一夜工夫，圍在長興侯府外，打著火把等待的百姓，便有上千之數。</br> 等到次日天明，一具一具的白骨給衙役抬出來，百姓們群情激憤。</br> 虧得許惜顏仔細，早早提醒許樵，叫來本地駐軍把守。</br> 否則憤怒的百姓，非把長興侯府拆了不可！</br> 最終長興侯府的后花園里，共起出無名尸骨竟有六十九副之多。</br> 經杵作驗證，大半都是十來歲的年輕男女。</br> 也有些年紀大的，也不知是被哪個主子打死，一并埋在這里。</br> 恐家屬看到尸骨，接受不了，杵作只能將他們身上僅存的衣物，還有殘存的首飾交出來辨認。</br> 丁氏那七個丫鬟，果真俱在其中。</br> 有些百姓找著親人，當場暈厥的，不在少數。</br> 然后告狀的折子，跟雪片般向官府飛來。</br> 還有全族聯名，寫下血書，要求殺人償命的。</br> 本地讀書人也義憤填膺，聯名替這些無辜百姓寫下萬言書，求官府作主，嚴懲兇手。</br> 但還有大半骸骨，無人認領。</br> 一看都年歲尚小，不過是七八歲的孩子。怕是鄧家從鄉下買來，給那位世子折騰的小玩意兒。</br> 饒是尉遲圭這種沙場殺伐慣了的人，都氣得看不下去，跑到升平郡主這里討安慰來了。</br> 許惜顏收筆，將親手抄寫的經書給他。</br> “我替這些無主的孩子們準備了一場法事，明兒你去將他們接出來，好生安葬。將這經書焚了，希望他們能在九泉之下，得些安寧。”</br> 嗚嗚嗚。</br> 金光侯感動了，挺大個男子漢，差點就紅了眼圈。</br> 他家小媳婦從來不是多話的人，卻總是在做著力所能及的事。</br> 蹭到小媳婦身邊，看著小媳婦擱在茶幾上的玉白小手，壯起肥膽，本想討個牽牽，橫豎如今沒旁人。嗯，丫鬟小子統統不算。</br> 房門忽地開了。</br> 一對陌生的中年男女，由許樵親自陪著進來。</br> 金光侯嚇得趕緊收手，十分的做賊心虛。兩只大爪子還跟小孩子似的，背到了身后。</br> 誰知大爪子上忽地一暖，被一只嬌嫩的小手調皮的捏了捏。</br> 那柔滑的手感，如最嫩的豆腐，捏得在千軍萬馬之前，都沒怕過的金光侯，心如擂鼓，腦門都快要冒煙了！</br> 這這這，這是小媳婦在捏他的爪爪？</br> 僵硬的扭著脖子去看，許惜顏卻一臉坦然，渾似什么都沒發生。</br> 許樵一怔，“你，你們……”</br> 他沒看錯吧？</br> 就是藏在背后，他也看見了！</br> 可分明是他二妹妹主動去調戲的人家，那，那要怎么說？</br> 那就不說了唄。</br> 許惜顏優雅收手，只看著那中年貴婦熟悉的眉眼，起身行禮，“惜顏拜見姑姑，姑父。”</br> 許觀海的大姐，許汶長得其實不太象柏二太太，她和許潤一樣，更肖似生父許述。</br> 英氣明朗，大方爽利。</br> 是以和許樵站在一塊，姑侄倆倒有五六分相似，一眼就能認出。</br> 而得小媳婦捏手安慰的金光侯，心情好得都快飛起來了！m.</br> “姑姑！姑父！”</br> 紅著臉，叫得特別理直氣壯，氣壯山河。</br> 咳咳。</br> 方臉儒雅的中年男子，許家姑爺，龐寬拱手，“見過金光侯。”</br> 尉遲圭還一大禮，幾欲到地，慌得龐寬趕緊扶起。</br> 到底這位侯爺，論身份可比他們夫妻高多了。且還沒正經成親呢，哪好意思受人家大禮？</br> 可尉遲圭一臉正直，“我們老家有句粗話，香不過吃肉，親不過姑舅。小子若不是僥幸得了爵位，得磕頭拜見才行，還望姑姑姑父勿要見怪才好。”</br> 這小子，還真挺上道的。</br> 許汶先滿意了三分。</br> 也不追究他在侄女閨房，偷偷摸摸捏小手了。</br> 不聾不啞，不做家翁。</br> 當了多年宗婦的許汶，太知道難得糊涂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