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汶夫婦一接到許家來信，頓時起身趕來了。</br> 只沒想到許惜顏這般雷厲風行，竟是半刻不停留，就打上門去。</br> 等他們趕來，都已經解決好了。</br> 這樣也好，顯得自家孩子有本事不是？</br> 許汶才不怕人家說自家孩子霸道，真有人敢說，她就敢當面啐上去！</br> 如果說許桐這個大姐姐，凈學著照顧人了。許汶這個大姐姐，可就霸氣多了。打小在家把幾個弟弟收拾得服服帖帖，連許湯都不敢惹她。真正有世家嫡長女的風范，所以當年才會被龐家求娶做宗婦。</br> “侯爺客氣，拿著吧?！?lt;/br> 尉遲圭既以長輩禮見她們，許汶自然不會空手。</br> 早就準備的荷包，裝的竟是滿滿一袋金彈丸！</br> 打得圓潤討喜，還有福祿壽喜等吉祥紋樣，可以直接當錢使，若想當彈丸，也不是不行。</br> 尉遲圭收得眉開眼笑，“多謝姑姑疼我。”</br> 從前只聽說大戶人家，有那嬌慣的紈绔便是拿金彈丸打鳥雀兒的，沒想到他如今也被當成少爺來嬌慣了。</br> 不過他是武將，送彈丸正合適啊。</br> 龐寬笑得溫和斯文，“聽說侯爺一心上進，極愛讀書，我也挑了幾本書給你，也不知侯爺看過沒有?！?lt;/br> 那就去瞅瞅唄。</br> 尉遲圭很識趣的把龐寬請到自己屋去說話了，這邊許汶看著許惜顏，百感交集。</br> “你長這么大，竟沒怎么變樣。就跟你爹從前寄來的小像一樣?！?lt;/br> 許觀海還沒成親時，她便離了京城，姑侄倆一面都沒有見過。</br> 許惜顏微怔，父親還給她畫過小像？</br> 許汶抿嘴笑了起來，拉著她坐下，“你那個爹呀，打小就是個口是心非的。當年你和你弟弟出生時，他得意得不行，特特給你倆畫了小像，隨家書報喜。后來你弟弟沒了，我每次寫信回家，都勸他要放開懷抱?？伤莻€別扭性子，除非是打著罵著，否則哪里肯認？這些年，可是給你受了不少委屈吧？回頭等他老了，你也別不好意思。就得不待見他，才能出了這口氣呢。”</br> 許惜顏驚了。</br> 這是鼓勵她“不孝？”</br> 這個姑姑，她好喜歡！</br> 看她一雙微微上挑的明眸，亮晶晶的，極是好看，許汶也越發歡喜。</br> “我收到母親來信，知道你是個明白孩子，旁的話姑姑就不勸你了。只一條，這世上誰對你好，你就對他好。誰對你不好，管他什么親戚呢，一樣不用給面子。有些人哪，呵呵，說不定還比不上個鄰居！”</br> 她是龐家宗婦，當了幾十年的家，也不知瞧過多少人情冷暖，方有這番感悟。</br> 肯告訴許惜顏，真是掏心窩子的待她。</br> 許惜顏肅然受教。</br> 許汶擺了擺手，“一家子不必如此。我知道你忙，還得趕回京城去成親。方才那些彈丸不過小意思，這對碧玉簪子，才是姑姑送你成親的禮物，和金光侯一人一支。那小子出身是差了些，不過人看著不錯。懂事，也好欺負。”</br> 她掩嘴輕笑了下，“往后，好好跟他過日子吧。這個荷包給你，里頭的銀票，算姑姑給你壓箱的。這么多年也沒在你身上用心，就別推辭了。</br> 叫丫鬟小子們收拾收拾，你們趕緊走吧。底下的事交給我，你那個大姐啊，我非好好別別她的性子不可！”</br> 這才是真正的當家主婦，雷厲風行，爽快麻利。</br> 許惜顏徹底放心了。</br> 許桐交到這位姑姑手上，肯定能脫胎換骨，再塑三觀。</br> 當晚跟許汶夫婦倆吃個小小家宴，次日收拾齊整，親眼盯著那些無主的孩童尸骨好生安葬，許惜顏安心離開了。</br> 和尉遲圭一起走的。</br> 當然，許樵必須夾在中間。</br> 想必他也被許汶教育過了。</br> 這一路上嚴防死守，堅決不許金光侯靠近二妹妹半步。</br> 當然，如果二妹妹想去調戲，不，是靠近一下金光侯，他就暫時失明了。</br> 至于長興侯里的破事，自有官府處置。</br> 焦知府倒真想擺宴答謝一回升平郡主。</br> 許惜顏請人做法事，是把隆慶府周邊有名的和尚道士全請來了，招幡引魂，辦得十分隆重。</br> 出殯這日，幾乎全城的百姓都來相送。</br> 見此盛況，大家對官府的怨氣便少了許多。</br> 就算人死得可憐，但能有這般體面的身后事，也能平熄百姓不少怒火，只求官府早點給個公道。</br> 焦知府這些天查案查得焦頭爛額，哪里能想得到這般細致？</br> 原本背地里還有人嚼舌根，埋怨許家多事，焦知府頓時給罵了回去。</br> 要不是有升平郡主，長興侯府這個火藥桶也不知幾時會炸，就算他那時離了此處，到底曾經在任上，不還是得有個“識人不清，冤情不察”的屎盆子扣頭上？</br> 所以膿瘡擠破就擠破吧，若能將后續處理妥當，也算是將功折過了。</br> 于是許惜顏雖然走了，但許汶還在處理后續，焦知府便打發人去道謝。</br> 許汶可不跟他客氣。</br> 要道謝，不如干點實際的事情。</br> 首先，讓他尋了個院子，在官府的監管之下，讓鄧旭帶著兒子和少量老實忠仆搬了出來。</br> 長興侯府已經沒法住人了。</br> 因有官兵把守，老百姓沒法闖進去報復，但你攔不住憤怒的百姓，將臭雞蛋爛菜葉子從圍墻外扔了進去。更有許多百姓，提了馬桶過來傾倒，簡直臭不可聞。</br> 這還不算最狠的。</br> 最狠的是，長興侯府買不著東西了。</br> 不管出多少銀子，整個隆慶府都沒有百姓肯賣給他們哪怕一片菜葉，一顆米粒。</br> 你有朝廷發的祿米布匹，大家管不著。但時鮮果蔬魚肉，卻是拿著金山也買不著了。</br> 想出門采購？</br> 根本出不去。</br> 出來就被人潑屎淋尿，只能滾回長興侯府去。</br> 若是從前的鄧旭，定要跟全家人共患難。</br> 但在家中起了那么多白骨之后，他沉默的同意了許汶的建議。</br> 抱著兒子，搬了出來。</br> 如今家里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了兄長頭上，鄧旭其實是不信的。</br> 到底在這個家里生活了這么多年，就算兄長是個變態，爹娘祖母的脾氣又能好得到哪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