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去看兄長，鄧昌也不分辯，只說了一句話。</br> “帶著你的兒子，走！別讓他也被這個家，給糟污了。”</br> 鄧旭走了。</br> 還帶了一張兄長親筆寫的休書，給大嫂丁氏。</br> 丁氏到底不比許桐，沒有家族撐腰，她是不可能和離的。</br> 能拿到一紙休書，重獲自由，已是最好結局。</br> 許惜顏走前，給她留了張銀票。</br> 不多，就五百兩。</br> 但只要勤儉些，加上她的金銀首飾，足夠下半生花用。</br> 丁氏商家女的精明天性展露出來，她求了許汶，打算隨她一道去龐家原籍。在那邊開個小鋪子，討口飯吃。</br> 否則她一個單身的婦道人家，走到哪里都會被人欺負。</br> 日后說不定得遇良緣，她還能再嫁個丈夫。</br> 許汶一聽，頓時允了。</br> 再嫁好啊。</br> 她就擔心許桐經此打擊，一蹶不振，從此斷了情愛念頭。</br> 如果有個人在身邊，做出榜樣，總比說些大道理強。</br> 大概是經此患難，人的心態都會有所改變。許桐和這位不太熟的大嫂，倒生出幾分惺惺相惜，頗能說到一塊兒去。</br> 妯娌倆相互扶持，相互療傷，倒比從前在家的感情，更親近了些。</br> 聽說兒子也跟鄧旭搬出來了，都安頓好了，許桐才放心跟姑姑離開了。</br> 而長興侯府的案子，因為事關重大，比騎了御馬，一路趕往京城成親的尉遲圭，還要先報到皇上的御書案前。</br> 睿帝先是一喜，隨即大怒。</br> 他原就盼著尉遲圭和許惜顏能去搞點事，沒想到搞得這么大，自然歡喜。</br> 可萬萬沒想到，義陽長公主居然能跋扈成這樣，害死這么多百姓，不是給整個皇室抹黑嗎？</br> 丟的還是他的臉！</br> 朝堂上下，也震驚了。</br> 六十七條人命啊，就是打殺的自家奴婢，也太過分了。</br> 更何況其中有幾個，還是可以驗明身份的平民。</br> 這就過分了。</br> 人家不過是上你家送個魚，賣個花兒，便給拉進門去，活活虐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啊！</br> 真當你是隆慶府的土皇帝，想怎樣就怎樣？</br> 一時間，彈賅長興侯府的折子，如雪片般飛來。</br> 就算宗室皇親，都忍不了。</br> 這樣的敗類，早殺早干凈！</br> 所以皇上十分痛快的順應民情，賜了長興侯府的世子鄧昌，鳩酒一壺。</br> 到底宗親，殺頭凌遲那些是不可能的，得有個基本的體面。</br> 至于長興侯鄧興和夫人虞氏，奪爵，圈禁，貶為庶民。</br> 日日還要被人監管，跪在祖宗牌位跟前，吃齋念佛，懺悔贖罪。</br> 義陽長公主管教無方，但念其年事已高，不予追究，只奪了她的公主俸祿及所有待遇。</br> 這不是皇上法外容情。</br> 而是故意讓這位皇姐活著，活活看著自己和兒孫遭罪。死又舍不得，活又活不好，才是對她最大的懲罰。</br> 唯一開恩的鄧旭。</br> 是許家。</br> 就算已經和離，但看在孩子份上，仍請了當年照拂過鄧旭的敏惠長公主，及幾個老宗親，到皇上跟前求了個情。</br> 也不求其他，只容他和幼子，有個安生之所就好。</br> 橫豎長興侯府已經奪爵，省了一大筆俸祿，還能日日看他們受罪，報了舊仇的皇上心情頗好，大手一揮，同意了。</br> 就容他們父子住在焦知府找的那處官宅里，當個平民也就罷了。</br> 而許家因此，倒是得了不少好名聲。</br> 就算和離，瞧瞧人家，算是仁至義盡了。</br> 也虧得鄧旭r搬了外頭，才能不時給家里買些菜種雞仔，交下人養活。</br> 只是昔日的富貴風流地，如今只能種滿青瓜黃豆，養著雞鴨滿地，還得挑糞施肥，跟個鄉間田園一般。</br> 可沒了銀錢權勢，只為生存，就不見詩意只見愁了。</br> 可人要活下去，青菜雞蛋到底比那金釵寶石有用多了。</br> 不過人都是得隴望蜀的。</br> 鄧昌已經伏法，為何鄧旭能夠住在外頭，卻不能放義陽長公主和鄧興虞氏出去？</br> 于是每回這個小兒子來，母子三人都要哭哭啼啼，尖聲責罵一番。</br> 罵他自私，罵他沒本事，自己和兒子快活去了，獨留祖母和爹娘受苦。</br> 如果說起初，還會有不平，在兄長死后，鄧旭徹底麻木了。</br> 兄長被賜死的那天，祖母爹娘沒有一個過來看的。</br> 只有他一人，送兄長上路。</br> 鄧昌飲下鳩酒之后，方告訴他，“打小，他們就跟你說，我活不長，這個侯府日后就是你的吧？可他們從小也跟我說，我才是這個侯府的主人。養你弟弟不過是為了給你養個幫手罷了，他人傻又好哄，跟奴才也差不多了。”</br> 鄧昌死了，喪事潦草。</br> 鄧旭沒見爹娘祖母半點悲傷，反倒越發一股腦的把所有過錯推到他的頭上。</br> 反正人死了也不能解釋。</br> 此后，不管爹娘祖母是軟語哀求，還是暴跳如雷，他只初一十五上門探視，帶些日用之物罷了。</br> 平素只專心教養兒子，再不理旁事。</br> 京城。</br> 長興侯府這事鬧得太大了，皇上也沒想替他們遮羞，于是很快就傳遍了大街小巷。</br> 不過京城百姓的關注點，在那六十七具尸骨上嘆息一番后，卻是詭異的轉了個圈兒，轉到了即將成親的升平郡主頭上！</br> 一個沒出嫁的姑娘，竟然千里飛騎跑到洪州那么遠的地方，幫姐姐和離了。</br> 就算那鄧家不是個東西，但這位郡主娘娘，是不是也太剽悍了些？</br> 聽說和離的還不止一位，她還順手，幫人家世子夫人也帶走了。</br> 聽說還是帶著宮中火炮去的呢。</br> 一炮下去，轟隆一聲，就把人家侯府給轟沒了半邊。</br> 早知道她娘成安公主是個厲害的，沒想到這位郡主是青出于藍勝于藍，比她娘還兇悍。</br> 嘖嘖嘖，金光侯討了這么個媳婦，往后這日子該怎么過呀？</br> 你們替金光侯發愁，怎么不替她婆家人發發愁？</br> 金光侯好歹是個男人，不敢對媳婦對手，起碼扛揍。</br> 莫非他家爺娘也扛揍？</br> 要說金光侯這么個好英俊模樣，怎么偏偏配上這么個母夜叉？</br> 謠言一傳三千里。</br> 等傳到金光侯府時，尉遲海快愁死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