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民間匠人沒事,宮廷匠人就非得告知皇上了。</br> 示恩于百姓的小事可以干,大事就只能由朝廷出面。</br> 否則你這般拉攏人心,是想鬧哪樣?</br> 郭家鎮守邊關多年,這些事上最敏感不過。</br> 郭惇嘴上說請許府幫忙,不過是個客氣話。也就許松實心眼兒,一下就當真了。</br> 看許松不好意思,郭惇反覺得此人赤誠心熱,可以結交。</br> “怪不得祖父托了府上帶我們熟識京城呢。我家軍漢出身,俱是些直腸子。凡事再不知拐彎的,還得有你們提點著才好。”</br> 這是個聰明人。</br> 所以跟他說話,無須兜圈子。</br> 許惜顏便說了,“大皇舅的長子,亦是個活潑性子,愛些刀槍棍棒。聽說他長得也肖似郭皇后,到時你們不妨約了一同去逛逛。”</br> 大皇子身份敏感,郭家雖是親舅舅,卻也不好走得太近。但隔了一層的小兄弟之間,走動走動,卻是無妨。</br> 要是連這也不敢走動,未免就顯得太過刻意,反倒招皇上忌諱了。</br> 郭惇明白,在屏風外深施一禮,“多謝郡主提點。”</br> 許惜顏欠身還禮,知他遠道而來,必是疲累,請兩位兄長將人好好送出去了。</br> 橫豎兩家府邸也不遠,這一送干脆就把人送到家門口了。順勢約好下次見面的時間,這才道別離開。</br> 回頭郭乃恩聽說此事,感慨萬分。</br> 為何他就不能有個好孫子,能娶到許惜顏顏真這般好孫媳呢?</br> 到底是讀書人家的姑娘,這些為人處事上的分寸拿捏,比他們武將之家精細多了。若是能接這樣的媳婦進門,于家族可是太有助力。</br> 承恩公感慨完了,就拎著孫子們訓話了。</br> 他不管孫子們要不要,總之他老人家就要一個讀書人家的孫媳婦。</br> 那種迂腐人家的姑娘他不要,象許顏兩家的姑娘就甚好!</br> 能娶到的聘禮翻倍,娶不到的聘禮打折。</br> 軍令如山,就是這么雷厲風行。</br> 結果有孫子耿直的當場質疑,“咱家不是已經有一個了么?”</br> 卻頓時被其他幾個兄弟捂著嘴拖下去了。</br> 郭乃恩抖著手,瞪著這些臭小子,郭夫人卻是掩嘴而笑。</br> 打發四下無人,才悄悄問他,“懷哥兒那事……跟許家說了沒?”</br> 郭乃恩忿忿然收回手指,不情不愿的點了點頭。</br> 送了塊獅子玉佩,還是皇上賞的!</br> 郭夫人念了聲佛,“那許家……”</br> 郭乃恩幽幽看了老妻一眼。</br> 你這讓人家怎么說?</br> 他也沒法問啊。</br> 總之,讓人家知道他們心意就行了。</br> 郭夫人失笑,“是我的不當。嗯,等郡主成親那日,我親去瞧瞧。阿昭來家時,總說他外甥女長外甥女短的,自當親厚。”</br> 許府。</br> 許惜顏拆開柏昭舅舅的禮物,是四塊羯絨,又輕軟又暖和。</br> 一塊茄紫,一塊駝色,一塊胭脂紅和一塊沒有染過的灰白色。</br> 還有一封信。</br> 信中問候過后,就講到這四塊羯絨。</br> 茄紫和駝色,是給許家太夫人和柏二太太的,胭脂紅是送許惜顏成親的。</br> 原本想給她染個正紅色,可邊關的染匠染不出來,這塊胭脂紅已經是最好的了。</br> 至于沒染過的這塊,也是給許惜顏的。</br> 如果她能找到好染匠,染成正紅最好。要染不出來,隨便她染成什么顏色,或是送她未來的婆婆,或是自留著穿都好。</br> 也別怪他小氣,就送這么點,實在是羯絨太貴了。</br> 跟百姓收絨,都是拿稱藥材的小戥子來稱。精確到了幾錢幾厘,價比黃金。</br> 別看這羯絨生意是柏昭打頭做起來的,可如今他想要,一樣得拿銀子買。不過是他舍了臉皮,要了個優惠價而已。</br> 就這,都把往后一年的俸祿都給花出去了,還欠了好多銀子呢。</br> 柏昭在家當慣了嬌少爺,花錢大手大腳,又愛幫助人,哪存得下銀子?</br> 就這幾塊羯絨的錢,還是郭懷墊的。</br> 嗯,正如郭夫人所料,有些不方便跟長輩說的事,柏昭在信中,厚著臉皮,半遮半掩跟外甥女說了。</br> 因為許惜顏馬上就要嫁人了,可以算做是大人了。</br> 且她當年在沂州,該知道的事也都知道了,態度又特別的大方從容。所以在柏昭想找人傾吐心事時,頭一個就想起她了。</br> 他又不傻。</br> 郭懷對他好得異乎尋常,他早感覺到了。</br> 但這小子忒能裝,硬是從不捅破那層窗戶紙,他也沒法問哪。</br> 總不能直不愣登的跟人家說,嘿,我是個斷袖,你是嗎?你要不是,干嘛對我這么好?</br> 但也不算太好,最近二人就在鬧矛盾。</br> 矛盾的起因,是郭懷這個衰人,在隨郭乃恩去西梁一戰時,完全沒考慮過柏昭!</br> 甚至連招呼都沒打一聲,只說要去例行巡查,人就跑了。</br> 柏昭覺得,軍事機密,不提前告訴他,他完全理解。</br> 但這樣的大戰,是不是也該問他,要不要參戰?</br> 他也很想為國殺敵呀。</br> 哪怕他確實沒什么本事,不能打,但總能做些后勤輔助的事務吧?</br> 可半點沒有。</br> 后頭聽說郭家還替他報了功勞,柏昭就更膈應了。</br> 無功不受祿。</br> 他什么都沒干,憑什么領功?</br> 等郭懷一回來,他就忍不住跑去質問,誰知郭懷嘻皮笑臉的說。</br> “……少爺這般細皮嫩肉,落了疤多難看?還是留在家里比較好。”</br> 柏昭頓時火冒三丈,氣得至今都沒跟他說話。</br> 他再怎么嬌生慣養,也是堂堂七尺男兒吧?又不是嬌滴滴的大姑娘,要養在深閨。</br> 就算郭懷不帶他去,確實是因為擔心他,怕他出事,但這樣的態度,是柏昭接受不了的。</br> 他是喜歡男人,卻不想跟女人般,做誰的附庸,也不會要求別人來做他的附庸。</br> 好比當年翟秀才,他也是一門心思助他上進的。</br> 如果郭懷的喜歡,只是想將他藏在身后,象弱女子一樣保護起來。那柏昭覺得,他們還是別捅破這層窗戶紙,永遠當個陌生人好了。</br> 因為這不是他要的感情,也不是他要的伴侶。</br> 他期待的那個人,他期待的那份感情,應該是跟天上的雄鷹,地上的駿馬一般,能并肩前行的。</br> 所以柏昭舅舅不開心了。</br> 一直別扭到現在,實在忍不住,才寫信來向外甥女吐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