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許潤出了門,柏二太太把尹二奶奶叫去見了一面。</br> 也不多話,只給她看了一匣子東西。</br> 給許桐的東西。</br> 有許太夫人準備的,她準備的,還有許潤攢的私房。</br> 乃至許觀海許惜顏許樵,都有為許桐準備一份。</br> 銀子首飾田莊,十分豐盛。</br> 尹二奶奶看著這些東西,臉上頓時火辣辣的燒了起來。m.</br> 她總算明白,許潤這次回來,便有再多理由。但有最重要的一條,其實是為了許桐。</br> 許桐的嫁妝,已經留在鄧家,留給兒子了。</br> 不管再嫁還是選擇一個人過,沒東西傍身,怎么行?</br> 尹二奶奶嘴上說著如何深愛女兒,又替她實際做了什么?</br> 反不如許家人,真是掏心挖肺的替她著想。</br> 柏二太太也不想多說,等她看過,便把東西都收起來了,叫她回去自己想想。</br> “……真正為了孩子好,是讓她按照你的意思去活,還是讓她自己過得快活?”</br> 尹二奶奶久久無語,回去之后倒是當真安分了許多。</br> 連一向看不順眼的樊玉嬋,也不怎么去挑剔她了。</br> 給許桐的東西里,也有她的嫁妝,還都是好東西。</br> 看她終于懂事,許家上下也松了口氣。</br> 倒不是怕了尹二奶奶,便鄒大太太這樣宗婦,有家族規矩壓著,也翻不起什么大浪。</br> 但她要是鬧騰,就跟蒼蠅蚊子似的,也是煩心。</br> 尤其許家現在忙得很,許松要南下為官,許惜顏也得隨金光侯北上,且女婿家里單薄,他們不幫襯著些,怎么行?</br> 故此尹二奶奶能省點事,大家都舒心。</br> 許家騰出手來,上上下下都在為他倆出門忙碌。</br> 許松這邊還好說,位卑官小,就犯錯也犯不了什么大錯。</br> 只需給他打點好行李,找幾個靠譜的門客幕僚就行。</br> 但許惜顏這邊,卻是輕忽不得。</br> 尉遲圭兇名在外,他去砍人大家都放心,但要是做官就不一定了。尤其是一地主官,萬一出點子事,那就是大事。</br> 故此這些天也不止是許觀海了,連許遂從孫子得官之事上冷靜下來,都恨不得一天照三頓飯的節奏,把尉遲圭請來相見。好將自己宦海沉浮這些年的經驗,盡數傳授。</br> 尉遲圭挺虛心的。</br> 哪怕許遂這輩子在官場上混得不怎么如意,但仍是認真聽取他栽過的跟頭,犯過的錯。</br> 而他展現出的驚人天份,也讓許遂贊嘆又感慨。</br> 這小子真是個天生當官的料,舉一反三,又能虛懷若谷,說改就改。拉得下臉,舍得下身段,又不是完全沒有下限,沒有主見。</br> 他這是胎沒投好,若是換個好些的胎,說不定早一飛沖天了。</br> 不過對于這樣的贊賞,尉遲圭自己首先是不能認同的。</br> 他要真投個好胎,皇上還不一定肯這般重用他呢。</br> 就是胎投得不好,才有機會飛升。</br> 許惜顏贊許的看他一眼,親手將裝著三只青團的小碟,推到他的面前。</br> 時近清明,南方一直有做青團祭祖的習慣,后傳到京師,也有幾家糕餅鋪子會在此時推出各種餡料的青團。</br> 經重度甜食愛好者許大探花親自鑒定之后,覺得各家做的都有些不盡如人意。</br> 自從掌管公主府后,他便叫公主府的廚子照他的要求,重新做了。</br> 與市面上只用艾草汁加進糯米粉里不同,許觀海指導的青團,是用艾草汁,還要加上牛乳和面的,吃起來更加香滑,還有一股濃郁奶香。</br> 餡料也不止用紅豆沙一味,還做了咸口的肉松咸蛋黃餡,以及應季的春筍咸肉餡。</br> 但最特別的,是一款乳酪餡的。</br> 這款乳酪青團,就算許惜顏這般不愛甜食的人,都覺得特別奶香可口。但她也只能吃一個,多了就膩。</br> 可金光侯偏偏跟許觀海一樣,特別中意這一款。</br> 要不是朝廷管制牛乳,實在是量太少,給多少都能吃干凈。</br> 如今小媳婦推過來,他也不動手,倒是把嘴大大張開了。</br> 啊——</br> 許惜顏看他一眼,到底伸手拈起一只青團,投喂進去。</br> 金光侯笑瞇了眼,吃得特別滿足。</br> 下人們低頭忍笑。</br> 侯爺別看這么大個個子,真的是很愛撒嬌呢。</br> 許惜顏眼角余光,左右掃了一眼,耳根子有些熱。微微上挑的眼睛,忍不住瞪了尉遲圭一眼,卻不覺帶了幾分嬌媚。</br> 瞪得金光侯越發得意了,揮手趕人下去,還想往小媳婦身邊湊湊。</br> 可許惜顏不跟他鬧了,正色把絳紫叫上前來。</br> “向將軍的家眷幾時上京?我也好將人一并送去。”</br> 這是正經事。</br> 總不能自己成了親,放任手下還打著光棍。</br> 絳紫跟呂青山定親好幾年了,都老大不小,該成親了。</br> 尉遲圭訕訕然,坐了回去,“向鼎早給家里去了信,算算日子,也快到了。還有衛績,正好,夫人給我準備一匣珠寶,叫他帶回去成親唄。我跟他說了,去了也別著急趕來,年底前能趕到任上就行。”</br> 金光侯說到做到。</br> 他的私庫,早就交媳婦管著了。如今要花錢,可不得找她討么?</br> 許惜顏讓阿織去捧出只首飾匣子。</br> 匣子共分五層,打造精致,翻起最上面的蓋板,還嵌著面銅鏡,有活扣可以拆下來打磨。只看起來,卻不象新的,而是舊物。</br> 無須許惜顏多說,阿織一格格拉開,展示在侯爺面前。</br> 匣子里裝得滿滿的,全是宮中精工細作的頭面首飾。</br> 正好窗外春光正明,簡直晃花了人的眼。</br> 尉遲圭看得一愣一愣的,“這是給衛績的?可衛家不好這些吧?他說家里當初遭難,什么金銀細軟都沒顧得上收拾,只搶了書房的書籍字畫,我原還想借你家幾本書抄抄送去的。”</br> 許惜顏輕輕搖頭,“我家亦是書香傳家,可回門那日,侯爺送出許多珠寶,有人可曾嫌棄俗氣?”</br> 那還真沒有。</br> 許云梨都眼紅了。</br> 尉遲圭看向小媳婦,許惜顏道,“書香世家,也需要門面裝點。世上有眼不識金鑲玉,只認衣衫不認人的才是大多數。再說了,當時衛家是顧不上,不是半點不心疼那些金銀細軟。將我給衛家準備的禮單呈上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