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織捧來，尉遲圭認真看過。</br> 禮單很長，光首飾就分了頭面首飾，銀首飾，銀鎏金首飾，珍珠珊瑚各色珠寶首飾。也不僅是女款，還有男款的玉佩扳指發簪吊墜，林林總總。</br> 并有錦緞絹帛，細布軟紗。瓷器漆器，香料筆墨。甚至裝飾用的玉璧字畫，大小屏風，香爐案幾，都列了長長一串。</br> 許惜顏端起清茶，輕輕抿著，旁邊阿織輕聲解釋。</br> “一個家，甚至宮里皇上的私庫，就是這么一點點攢起來的。衛家遭了大難，那些經年積累的老物件，肯定丟失大半。如今三年守孝期過，衛將軍要成親，底下兄弟姐妹要辦喜事的又有多少？自然，侯爺送的珠寶金銀，也是好的，但總少了那么點子底蘊。郡主挑出來的，不是宮中賞賜，就是積年的老物件。便眼前這只梳妝匣子，也稱得上前朝古物。這樣的東西，說句不怕托大的話，真是拿著錢也買不到的好東西。贈予衛將軍，方顯交情篤厚。”</br> 尉遲圭肅然。</br> 許惜顏這是在教他呢。</br> 他從前打仗，只需管著平分軍功賞賜就好。只要他在前頭舍命，將士們自會跟著他往前沖。</br> 但日后為官，卻不可如此。</br> 要在太平年間收攏人心，就得這般體貼入微，設身處地替人著想。</br> 否則就靠曾經的舊交情，又能支撐幾日？</br> 許惜顏也不僅是給衛績準備了，給向鼎及向夫人，同樣有一份厚禮。</br> 哪怕絳紫這樣的丫頭，嫁的不過是呂青山這樣的小小校尉，許惜顏都替她準備了三大車的嫁妝。</br> 從屏風桌椅，衣柜箱籠，妝臺馬桶，被褥帳席，皆是按出嫁的新娘子來準備。</br> 以她的身份，東西肯定不能跟衛績他們的比，但這樣三大車東西拉到渠州，足夠絳紫抬頭挺胸，風光體面的嫁人了。</br> 回頭擺著這么一屋子東西，別說絳紫和呂青山，凡來看到的人，誰不會覺得，尉遲圭是個值得跟隨的好頭領？</br> 名望人氣，也就是這么一點點攢下來的。</br> 尉遲圭明白過來之后，當即唰唰提筆開始列名單，皆是他是心腹戰友，當然關系有遠有近。讓媳婦幫著參詳，該送什么禮。</br> 這要送得好，可比他從前一股腦的塞金銀珠寶強太多了。</br> 小兩口正商議著，尉遲煒來了。</br> 聽說尉遲圭要去老家寧州赴任，他們一家是一百八十個不愿意回去。</br> 好在因為尉遲堅的婚事，尉遲圭只說尉遲海人老思鄉，要帶他走。</br> 尉遲煒一家，可是狠狠松了口氣。</br> 可他們又怕尉遲圭走了，兒子的婚事不體面，所以非要趕在尉遲圭上任之前，把尉遲堅的婚事辦了。</br> 鄭家倒是好說話，也沒怎么挑剔。</br> 上回蕭氏請許惜顏回去，就是商量此事。</br> 尉遲圭記得已經安排妥當了，怎么今兒又找來了？</br> 尉遲煒賠笑道，“那不是看了鄭家的嫁妝單子，覺得咱家有些不夠么？總不好給人壓了過去，豈不讓侯爺郡主也面上無光？”</br> 呵呵。</br> 從前挑剔人家嫁妝少，如今倒又嫌太多。真嫌棄，叫人家少陪點不就完事了？或者叫媳婦全壓箱子，你管人家給多少呢。</br> 說白了，還是生怕尉遲圭走了，往后不好打抽豐，提前找了借口來預支了。</br> 尉遲圭才想老著臉把大伯懟回去，就見小媳婦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搖了搖頭。</br> 無非是些錢財，為這般小人，不值得。</br> 尉遲圭眼珠一轉，有主意了。</br> 拿了他準備送禮的金錠銀錠，當著尉遲煒的面，交給阿織了。</br> “拿去公主府，求我岳母幫忙，趕緊打兩套好首飾，送去當聘禮。讓嫂子風風光光戴著進門，也顯得體面不是？”</br> 尉遲煒臉上笑容一僵，這么些好東西，全給媳婦了？</br> 那他跑來干什么？</br> “這，這些也太多了吧？不如……”</br> 尉遲圭腦子轉得極快，迅速截斷，“多的再打幾只長命鎖，留著以后給侄兒侄女用。對了，給我大嫂的小弟弟也準備一個。還有弓，岳母那府上，能做小孩子兒用的弓箭么？”</br> 許惜顏給他一個贊賞的眼神，“可以。還有馬鞭，不如送一套吧。”</br> 善。</br> 尉遲圭點頭，阿織笑著領命退下。</br> 轉頭看尉遲煒還站在那兒，尉遲圭不客氣了，“大伯要是無事，先回去忙吧。我們這里還有正事呢。”</br> 尉遲煒，只得空歡喜一場的走了。</br> 回頭蕭氏聽說，十分解氣。</br> 該！</br> 這么貪得無厭，如今好了，便宜落到鄭七娘頭上，這侄媳婦只要腦子不進水，就知道該偏著誰向著誰了。</br> 尉遲秀同樣笑過，卻又嘆氣，“偏二弟又不能把娘帶走……”</br> 蕭氏道，“這話你可別在你二弟和郡主跟前露出馬腳，他們也都不容易。再說我留在京城，你們不也在一起么？”</br> 尉遲秀，便也笑了。</br> 這回尉遲圭和許惜顏返鄉，除了尉遲海是必須帶回去的，尉遲均也跟回去了。</br> 是他自己提出來的。</br> 他本就無心向學，還不如跟著哥哥做點正事。</br> 有心考武舉的尉遲喜，就陪蕭氏留在京城。</br> 尉遲秀和朱寶來一家也留下了。</br> 在許惜顏提出書坊的新概念之后，朱寶來正打算擼起袖子大干一場呢，自然不能離開。</br> 而且尉遲家總要留個耳目在京城，再沒有比他這般商人女婿的身份，更合適的了。</br> 只是尉遲秀想著一家人好不容易才團聚，卻又得分開，實在是有些傷感。</br> 蕭氏卻比她更想得通。</br> “想想從前，倒是一大家子天天守在一處，可窮成那樣，又有什么意思？如今日子好過了，人就得學會把心放寬，不是那書上說的？有得有失。”</br> 尉遲秀便也笑了。</br> 沒兩日，收到尉遲圭禮物的衛績，先上門道謝了。</br> 謝的不是金光侯，是許惜顏。</br> 他追隨侯爺好幾年了，知道這些東西斷不是尉遲圭能想到的，故此只謝主有心。</br> 許惜顏還未出聲，尉遲圭便與有榮焉道，“你呀，快回去把你媳婦娶進門，就也能幫襯著你了。我們在寧州，等著你們。”</br> 衛績一笑，告辭走了。</br> 金光侯這個醋壇子，生怕旁人與他小媳婦多說幾句話。盯得這么緊，回頭小心睡書房喲。</br> 書房，侯爺表示是堅決不會去睡書房的。</br> 大不了在里屋打地鋪，反正他不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