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嫗倒跟老漢打聽起來,“你這孫子眼力不錯啊,一眼就瞧出有沒有餓夠。”</br> 老頭頓時打起精神,王婆賣瓜,不,是賣孫。</br> “小子嘴巴雖欠了些,人倒是能干。田里重活也能做,家里養羊也大半靠他。如今這不也到了年紀,在相看著么?”</br> 哦。</br> 老嫗跟他對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彼此心知肚明。</br> 才想細談,孫子又激動的招手叫嚷起來,“柏將軍,柏將軍!”</br> 眾鄉親一聽,都丟下手上的活,站了起來,倒水拿點心。</br> 柏昭帶著一隊士兵,剛剛騎馬巡邊回來,見此遠遠就擺手笑道,“鄉親們別客氣了,我們這就回去了!”</br> “那怎么行?”</br> 老漢忙叫孫子去攔,結果沒攔上,還給人扔了包糖過來。</br> “拿去甜甜嘴。省得你一天到晚說錯話,招罵。”</br> 眼看著柏昭帶兵騎馬就跑了,鄉親們臉上的笑容,就沒放下來過。</br> 老嫗甚至念起了佛。</br> 多好的小伙子啊,不僅替她們看守邊關,還替她們找了財路。</br> 從前那羊毛長在羊身上,也就白長了,如今每年春秋兩季光剪羊毛,挑羊絨,織羊毛氈子,都能掙不少錢。</br> 日子松快了,大家活得才有奔頭。</br> 她從前都恨不得早點入土,別拖累兒孫。如今卻只盼著能再活他個十七八年,好給孩子們再多攢點家底。</br> 好容易等人不見了,老漢再轉頭,還想如何迂回接上方才的話題。</br> 老嫗不耐煩了,“大兄弟,別磨蹭了,趕緊的把話說清楚,我回去問問家里。要是同意,就把這事定下!”</br> 到底是邊關婆娘,夠爽快。</br> 不提民間之事,那邊柏昭回了安遠城,就見郭懷已經在府里備好熱茶熱湯,等著他了。</br> “有什么事,快說!天已經熱了,就不能上點涼茶?”</br> “涼茶傷身,還是喝熱的好。”</br> 見柏昭又瞪眼睛,郭懷迅速道,“確實有件正事,升平郡主,來邊關了。”</br> 什么?</br> 柏昭眼珠子都快瞪圓了,“她怎么會來?朝廷不是說不和親了,還送了貴女去京城念書么?”</br> 郭懷笑得無奈,“你別老是這么個急性子行不行?聽我把話說完。”</br> “那你倒是快些呀!”</br> “朝廷點了金光侯為寧州知府,攜家小上任。算算日子,他們應該在月底能到。從這里快馬趕過去……”</br> “我剛好可以迎一迎!”柏昭才開心得大笑,卻又苦惱的皺起眉眼,“可這樣……”</br> “不算擅離職守。”郭懷象是他肚里的蛔蟲,娓娓道,“你來了這些年,按規矩也可以休一次。我已經替你告了假。這段時間剛好剪羊毛,就是草原上有人想鬧事,也得等著賣完了羊毛再說。既然要去寧州,也去濟州見見你表哥。禮物我幫你略準備了幾樣,你看著合適的帶上。”</br> 柏昭到底,不情不愿的說了聲謝謝,悶頭把熱茶慢慢喝了,才問,“那你呢?有沒有書信要我替你帶回家去?反正路過。”</br> 郭懷微笑點頭,“正有此意。”</br> 柏昭再看他一眼,擱下茶杯走了。</br> 但嘴角卻止不住的上翹,甚至都想蹦蹦跳跳。</br> 阿顏要來了,真好。</br> 他都幾年沒見過一個親人了,真是太想念了。</br> 還有濟州的表哥許潤,自他來了邊關后,倒是互送過東西,只沒見過。能去見上一回,他也是很期待的呢。</br> 卻不知,這一去,可就惹上麻煩了。</br> 寧州,壽城。</br> 趕在五月底,許惜顏和尉遲圭一行,總算是到了任上。</br> 一百多輛大車,足足花了半日工夫才進城,引得全城轟動,百姓競相圍觀。</br> 名滿天下的老鄉,鼎鼎大名的虎威大將軍,金光侯固然值得鄉親們榮耀,但能帶來一百多輛車嫁妝的升平郡主,哪怕這其中有許多是金光侯掙下的家業,可百姓們不管,既然遠道而來,就當成是升平郡主的嫁妝,才更值得大家翹首以待呢!</br> 尉遲海見百姓將道路圍得水泄不通,伸長了脖子看熱鬧,重點看的還不是自家的熱鬧,不高興了。</br> 跟前來迎接的副將焦固抱怨,“這是看猴兒么?起開起開,路都走不動了!”</br> 五日前,寧州府衙總算是派人前來迎接了。</br> 文官來的是本地同知,姓田,單名一個鞏字。</br> 年近五旬,為人木訥質樸。手腳粗大,滿面風霜,如果換一身常服,活脫脫給人當成鄉間老農。</br> 他沒什么家世倚仗,全憑科舉授的官,從基層一點點苦熬上來的。若不是樂斯賞識,將他提拔,至今還不知在哪個犄角旮旯里窩著當縣令呢。</br> 如今給尉遲圭叫到一旁,問本地的各種情況。</br> 至于武將,來的就是就是焦固。</br> 跟尉遲圭從前一樣,也是滿臉絡腮胡子,還帶著卷兒。一張黑紅臉膛,若不開口,跟田鞏倒象是一對做農活的難兄難弟。</br> 可聊起天來,才發現此人比田鞏能說善道多了,心眼也活泛。一路上插科打渾,逗得原本滿肚子不快的尉遲海,十分開懷。</br> 但此人粗中有細,尉遲海叫他趕人,他也不反駁,只去了許惜顏的車外討主意。</br> “……鄉下人沒見過世面,尤其郡主還是皇上的親外孫女。本地從沒見過這般貴人,故此就有些失禮,該如何是好?”</br> 這是考她?</br> 如果驅散,難免顯得不近人情。如果不驅散,難道就這么堵在路上,成個笑話?</br> 若是去叫尉遲圭,豈不叫人家的塞翁之意落空?</br> 許惜顏端坐車里,略交待兩句,琥珀便推開車門站了出來,朗聲道,“各位鄉親,知道大家今日盛情,郡主特意備有好禮,凡城中年過六旬的長者,和不滿十二的孩童,人人有份!只需大家回去,安坐家中,待我家下人上門確認無誤,就會將好禮送上。但要是錯過,卻也是補不了的喲。”</br> 此言一出,滿城轟動。</br> 看熱鬧哪有收禮實在?</br> 原本還擠著看熱鬧的鄉親們,頓時一擁而散。一路上呼兒喚女,喊爹叫娘。就有貪玩兒不想回去的,也給拽回去了。</br> 焦固見此都愣了。</br> 這法子固然好,可升平郡主居然如此大手筆,全城派送?</br> 伴著兄嫂一同歸家的尉遲均,也在擔心自家郡主嫂子會不會破產。</br> 還沒整明白呢,就被尉遲圭推了出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