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海不樂意了。</br> 若把楊靜留下,那自己女兒怎么辦?</br> “我自己的家,容不得外人來安排!”</br> 絳紫忍不住嗆聲道,“老太爺說笑了,此處可不是皇上賜給您一個六品驍騎尉的府邸,而是賜給尉遲大將軍的府邸。將軍既將家事托付給我們郡主,我們郡主幫著安置,您該謝她才是。說外人這些,未免就太失禮了。”</br> 尉遲海怒道,“你個小丫頭,亂插的什么嘴?”</br> 絳紫可是在許觀海身邊熏陶出來的,絲毫不懼。</br> “奴婢不是亂插嘴,是見您不明白,才跟您解釋幾句。難道這些話,還要勞累我們郡主來說?那才是奴婢失職。要說世間規矩禮數,便是如此。可容不得有人仗著年紀大,輩分高,就能倚老賣老,為老不尊。</br> 否則為何您身為將軍親祖父,才只能蔭封六品,但尉遲太太,卻可以與大將軍同級,蔭封正三品呢?這就是規矩,這就是禮數。您就是將官司打到御前,也是如此!”</br> 尉遲海給噎得直翻白眼。</br> 這等渾人,許惜顏掃他一眼,懶得廢話了。</br> “說來也該給老太爺安排個好住處,有安排嗎?”</br> 一個將軍府的管事媽媽,頓時識趣道,“有的。之前東北角有處院落,原就是修給長輩養老的,花園也清靜漂亮。”</br> “去吧。”</br> 許惜顏只兩個字,就決定了尉遲海的住處。</br> 尉遲海還想鬧,已經被人架著,腳不沾地的走了。</br> 接下來,本不想多事的許惜顏,大約是被尉遲海氣到了。索性要來府中地圖,把尉遲全家的住處都安排了。</br> 原本被尉遲煒一家占了的正院,那里原該是尉遲圭的住處才對。</br> 人不在,也得把房子空出來給他。</br> 至于主母蕭氏,就該住正院后頭被尉遲牡丹搶了的主院,也方便打理家計。</br> 至于旁邊給養育哥兒姐兒準備的側院,居然被那什么七叔搶了一處。</br> 簡直亂來!</br> 全都趕到府西,隔著一條小巷的客院里。</br> 身為未嫁之女,表小姐楊荔枝,倒可以住在蕭氏身邊。</br> 但尉遲均和尉遲喜兩兄弟,都過了七歲,男女有別,不宜留在后院。便挑兩處與蕭氏較近,但又隔開的院落安置。</br> 尉遲秀一家,也得搬出去,但可以給她們一家三口挑個好點的住處。</br> 至于大伯尉遲煒一家子嘛,許惜顏勾唇冷笑,挑了個又大又寬敞的住處。</br> 橫豎他們一家人上京時,也沒什么行李。就幾個小包袱,搬起來容易之極。</br> 她指揮著下人雷厲風行,把各處搬妥,總算是出了胸中一口悶氣。</br> 瞧瞧這家人,辦得什么破事,烏煙瘴氣的,瞧著就生氣。</br> 若回頭想告狀,歡迎啊,去找尉遲大將軍啊!</br> 許惜顏還巴不得他們都去告狀,多多告狀呢。</br> 最好讓她早點卸任,她就眼不見心不煩了。</br> 但只要她在一日,就容不得他們這么亂來。</br> 然后,等著蕭氏祭祀回來的時候,自家已經大變樣了。</br> 幾個兒女高興之余,又都有些惶恐。</br> 雖說住得更好了,但離得那么遠,他們也害怕啊。</br> 原本蕭氏也一樣忐忑,但見兒女這般惶恐,她反倒鎮定下來。</br> “怕什么?又不是荒山野嶺,各房都有丫鬟下人呢。咱們今日既住著這樣大宅子,就得學著大宅子里的規矩行事,再不可跟從前那般。若不習慣,慢慢習慣也就好了。又不是吃奶的娃娃了,少做出這等模樣,惹人笑話。”</br> 孩子們到底聽進去了。</br> 蕭氏又去找許惜顏,謝她費心,替她們安置得這樣妥當。</br> 許惜顏道,“俱是小事,謝不敢當。只沒問過太太,就把表小姐留下了。”</br> 蕭氏忙道,“無妨。哎,荔枝那丫頭說來也是我打小看到大的。心善,勤快。洗衣燒飯,下地放羊什么活都做得。卻偏偏攤上那般爹娘,她小時又一心孝順,弄得有些話旁人也不好勸了。如今她既想明白了,只要她愿意留下,我養她一場也無妨,到時不過送份嫁妝,也是親戚的情份。”</br> 那許惜顏就不多說,只問,“那太太做的祭品還有剩嗎?有的話,就讓府上二位公子,給鄰居送去。”</br> 蕭氏忙傳老管家周謙,忙道還有。</br> “因是太太親手做的,老奴想著這事,就留了一些,正預備著給幾家鄰居送送。方才門上已經有人回報,聽說太太去郊外祭祀,已有幾家送了禮來,老奴正想回報。”</br> 蕭氏一聽就緊張起來,“那要如何回禮?還請郡主幫著拿個主意吧。”</br> 許惜顏瞧過禮單,還算正常,都命收下。</br> 叫周謙挑幾個體面下人,帶著尉遲均和尉遲喜兩兄弟,出去送禮了。</br> 蕭氏也想出力,“要不要我也去?在我們老家,住進新宅子,也該去跟左鄰右舍打個招呼的。”</br> 許惜顏看她,哭得眼睛紅腫,聲音沙啞的模樣,難得露出一絲極淺淡的溫柔笑意。</br> “太太,我留您下來,是有更重要的事。您既識字,那能寫自己的名字嗎?”</br> 蕭氏點頭,又有幾分不好意思,“但寫的不好。”</br> 窮人家,能識字就不錯了,哪有那些筆墨練習?</br> 許惜顏攤開一本折子,“這是我幫太太擬的請罪折子,太太只需簽名就是。大概是說,今日尉遲家在城門外鬧出這等丑事,太太自覺治家無方,請皇上收回你的誥命。”</br> 蕭氏愣了。</br> 收回誥命?</br> 她如今只有憑著誥命,才能彈壓得住尉遲海和大伯一大家子。若是沒了誥命,她還有什么依仗?</br> 可眼前的貴族少女,又告訴她,“等皇上的賞賜下來,太太就可借機下帖子,宴請左鄰右舍,到時您再與各家結識就是。”</br> 蕭氏徹底糊涂了。</br> 這一面叫她上折子請罪,連誥命都不要了,一面又要她準備接皇上賞賜,擺酒請客?</br> 少女一雙微微上挑的秋水明眸,如天上星星一般,干凈自信,“太太信我便是。”</br> 那好。</br> 蕭氏咬牙,在那本折子最后,端端正正簽上自己的大名。</br> 許惜顏收起,走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