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大太大確實是有這個顧慮,才清空了院子,趁夜行事。</br> 卻萬萬沒想到,竟成了小姑子反過來要挾的借口。</br> 元瓚氣得心口疼,“你,你這丫頭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你可是爹的親生女兒,為何要害你大哥?”</br> “還不是因為你?”</br> 元姑奶奶指責得理直氣壯,“你看看你,都一大把年紀了,有銀子為什么不給兒女花,反給自己蓋這么大園子,你有個當爹的樣子嗎?大哥也是的,每回來拿點錢,就把我劈頭蓋臉教訓一頓。嘁,銀子又不是他掙的,我花我爹掙來的銀子,他憑什么管我?死了也活該!”</br> 元瓚沒料到素來疼愛的女兒,竟能說出這番話來,氣得渾身發抖。</br> 元大太太問周氏,“那我呢?我總沒有對不起你吧?這些年私下貼補了你多少,你怎能害我?當年我是不知道二弟之死跟你有關,但發現你守不住,可是我作主,要你改嫁的。”</br> 周氏冷笑連連,“你別裝好人了,我幾時說過我想改嫁了?你若真好心,睜只眼閉只眼不就行了?改嫁改嫁,你知道我嫁了個什么混賬東西嗎?一日無錢就打打罵罵。你倒好,把我的兒子養成你的兒子,獨霸著這份家財,偶爾給我個仨瓜倆棗的,還得我感激涕零。呸!如今你男人也死了,你怎么不改嫁?”</br> 元大太太氣得臉發青,“你,你還有點羞恥心嗎?二弟究竟是怎么死的,你肯定知道,你說!”</br> 周氏一指元瓚,滿臉怨毒,“還不是這老不死害的!當初三弟死都死了,偏他死抓著不放。后來定北侯過壽,我爹的頂頭上司想討副畫去祝壽,求到我爹頭上,我爹敢不答應么?誰知這老不死的,半點不念親戚情面,一口回絕。害得我爹多難做,你們有想過嗎?后頭那馬的事,反正不是我,也不是我家干的。是誰干的,我也沒興趣知道!”</br> 許惜顏安安穩穩睡了個好覺,第二天起來就聽到回報了。</br> 這種家事,她一聽就知道其中狗血不少,所以壓根沒去。</br> 如今她也無意探究別人隱私,人性貪婪是沒法治的。</br> 活著的人所能做的,就是替枉死之人討個公道。</br> 當年元三郎的死,確系意外之后高家的打擊報復,這點確認無疑。如今高六被逼服毒自盡,算是報應。</br> 而元二郎之死,應是撞破妻子周氏偷情,又無力阻止,方憤而自盡。</br> 但他驚馬跌至癱瘓,極有可能是周氏老爹上司,因為討畫不成,心生怨恨,又為了討好高家,暗中算計。但如今事隔多年,只怕難以查出真相。</br> 但元家大郎,即元通判之死,卻甚是蹊蹺。</br> 之前尉遲圭翻看這個案子,就覺得不簡單。</br> 表面上看,只是一頭牛受了驚,撞死一個農夫。元通判下鄉查證,不慎誤食毒蘑菇,意外致死。</br> 但如今烏姑姑已經證實,元通判之死,并非死于毒蘑菇。而是跟當年余氏害許惜顏的,也跟高六服毒的,是同一種毒藥。</br> 而當年隨元通判下鄉的兩個衙役,又都搬離故土,被高家安置得妥妥當當。</br> 至于元通判之所以會下鄉去查證,是因為發現那頭撞死人的牛,并不是無緣無故的受驚,而是給人下了毒。</br> 就跟當年他二弟受驚落馬時,一模一樣。</br> 后頭元家姑爺還曾經受人受托,前來說情,叫大舅兄別再追查了。</br> 就不看高家和元家的陳年恩怨,光憑這件事,就透著不對勁了。</br> 一個鄉下農夫能有什么本事,逼得官場中人非得用這種方式,大費周折的害死他呢?</br> 又在元通判不肯放棄追查時,害死了他。</br> 不用通風,許惜顏也知道尉遲圭這回下鄉巡查,必然也會暗中調查此事。</br> 如果真跟高家有關,那高家的問題,肯定不止表面暴露出的驕奢淫逸。就象他家急不可耐的毒殺高六滅口,怕是還藏著更深的秘密。</br> 許惜顏斟酌了一番,提筆給京城寫了封信。</br> 才打上封泥,元大太太來了。</br> 面容憔悴,她是來告辭的。</br> 正如元姑奶奶所料,就算明知周氏和她的不妥,但元家也不能報官。只能生生打掉牙往肚里咽,蓋下這樁丑聞。</br> 否則家里孩子們,還怎么做人?</br> 不過也幸虧有段猛帶人震懾,最終逼得元姑奶奶和周氏,都立下高額借據。</br> 這是元大太太的主意。</br> 為了家里的顏面,不好去官府告發二人,但立下借據就不一樣了。</br>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親兄弟還明算賬呢。</br> 只要有借據在手,她們日后就再不敢上門來找麻煩了。</br> 如今元大太太打算帶著公爹和孩子們,去投奔自己娘家兄弟。</br> 這個壽城,她們是再也無顏留下來了。</br> 于是過來的時候,元大太太還特特送來了一箱子畫。</br> 那晚做戲的畫兒,全是假的。也就是天都黑了,才會分辨不清。如今這些,是元瓚親自挑選出的精品,算是答謝許惜顏。</br> 許惜顏沒收,反而命人把之前元瓚送她的那些畫,也全部還了回來。</br> “當時不過做戲,若元老爺子抬愛,日后可以專門作副畫送我。至于這些畫,還是拿回去吧。你們將來過日子,用得著。”</br> 又說,“做錯事的,又不是太太,太太何以要覺得無顏見人?府中哥兒姐兒,年歲還小,還有那么長的人生要過。難道要他們一直背負著別人的過錯走下去?太太既帶著他們開了個好頭,難道要虎頭蛇尾?”</br> 元大太太一怔。</br> 回過味來之后,淚流滿面。</br> 對著許惜顏深深一拜,然后毅然決定,不走了!</br> 許惜顏這么說,就不會把元家的事情宣揚出去。那么留下,才是最好的選擇。</br> 畢竟孩子們一直在樂家讀書,又能結識升平郡主,這本身就是一種資歷。</br> 將來于他們一生,都會受益。</br> 但元大太太不知,也是她的善良正直,打動了許惜顏。</br> 當初明明發現周氏偷情,卻也能同情她的處境,將她改嫁,保護了侄子侄女。</br> 如今就算小姑和二弟妹做了這樣惡事,她也沒有在孩子們面前揭穿,維護了他們心里的陽光。</br> 等他們長大懂事后,再緩緩告知,受到的傷害就沒有這么大了。</br> 所以與其說許惜顏選擇幫她,不如說是她自己幫到了自己。</br> 因為這樣的品性,實在是很值得結交。</br> 而日后,也確實證明了許惜顏的眼光。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