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家之事,抹平之后,許惜顏只留柏昭住了兩天,便毫不客氣送他走了。</br> 行李車馬禮物,都已經給他備得妥妥當當,想不走都不行。</br> 柏昭有點看上她那只小白鷹了。</br> 磨磨蹭蹭才想張口,就被許惜顏堵了回去。</br> 除非他能找到一只與小白鷹相配的雌鷹,以后生了小鷹可以送他一只,這只就別想了。</br> 相比之下,郭懷的提議就實用得多。</br> 他不敢打胡太醫的主意,卻打起了送甘州軍醫來胡太醫這里學習的主意。</br> 許惜顏爽快答應了,但也告訴他,這是要交學費的。</br> 至于學費要收什么,暫時沒定,回頭想好了,自會跟他說。</br> 于是,郭懷喜憂參半的走了。</br> 懷里還揣走了幾張冬生畫的地圖。</br> 雖然畫得還不夠精致,但有總比沒有強啊。</br> 軍中輿圖極其珍貴,連他也不是輕易能得到的。</br> 而有了這幾張簡易的地圖,冬生也教了他繪制方法,他回去也能嘗試一下,畫畫他走過的邊關。</br> 以后給出關巡查的士兵們帶上,就不怕迷路,身陷饑渴而無辜枉死了。</br> 這也是柏昭為什么想要那只白鷹的緣故。</br> 草原人不容易迷路,一是因為路熟,二是因為他們擅養鷹來指路。</br> 可許惜顏留下這只白鷹,也是有大用的。</br> 不僅她有用,也要留給她家夫君用。</br> 就是這么偏心眼,誰敢不服?</br> 又過了幾日,她家夫君回來了。</br> 站著出去,躺著回來的。</br> 對外的消息稱,金光侯巡查春耕返程時,踏上一道年久失修的木橋,橋身承載不住,意外坍塌,金光侯跌進溝里,不意傷了腳踝。</br> 但尉遲圭在小媳婦跟前,是這么說的。</br> “……我當時就想著,怎么摔,都不能把臉摔了。萬一毀了容貌,你日日看著得多鬧心?我也沒臉站你身邊了。這才抱頭滾下山坡,傷了腳踝。”</br> 然后,在許惜顏冷冷的注視下,尉遲圭不裝了,長嘆一聲。</br> “可惜了我的大黑,真是匹好馬。要不是它奮力一躍,讓我有機會撲到崖壁上,等人來救,今兒你就見不著我了。他奶奶的,老子非替大黑報這個仇不可!”</br> 這還象句話。</br> 許惜顏在他身邊坐下,看他腫得跟豬蹄樣的腳踝。</br> “痛不痛?”</br> “放心,瘸不了。”金光侯動動腳趾頭,想抱抱小媳婦,又笑著往后靠了靠,“好些天沒洗了,又臟又臭,別熏著你。”</br> 許惜顏微微上挑的明眸,掃了他一眼,依舊坐在床邊沒動。</br> “查清楚沒有?”</br> 一行隊伍里那么多人,怎么單單他上橋就出了事?</br> 內奸肯定是有的。</br> 尉遲圭沉聲道,“是個高手。旁人過都沒事,就大黑和我,本就高壯,上去就垮了,也說得通。說不定之前也打過大黑的主意,可大黑聰明,外人給的東西一律不吃。白天黑夜,都有我的親兵看守,草料馬鞍都有他們照料,絕不許外人來碰。”</br> 怪不得只能動這種歪腦筋。</br> 許惜顏冷哼,“不過死了個不成器的兒子,還想賠上一個侯爺?高家倒做得好買賣。”</br> 在邊關,除了高家,再沒人敢做這樣事。</br> 尉遲圭簡直愛死了小媳婦這般護短,又霸道的模樣。</br> 越發哼哼唧唧裝可憐,“可不是么?這么欺負我,媳婦治治他們唄。”</br> 許惜顏橫他一眼,“到底傷筋動骨了一回,且安生幾日吧。好在衛大人回來了。對了,他的差事,你安置好了沒?”</br> 沒有。</br> 原本尉遲圭是有個位置安置衛績的,但如今又不太愿意了。</br> 如果說高家對他都敢下手了,那還有什么事是他們不敢干的?</br> 衛績這樣的死黨,真得安置到一個更重要的位置才行。</br> 要說他這回能及時獲救,也虧得遇上衛績了。</br> 這小子機靈,書讀得多,辦法也多。旁人束手無策時,是他使計,拆了車輪,搭個簡單的轆轤,跟打水似的,將他從山崖下拉起來的。</br> 否則那般地勢,就算有親兵肯拼死下來,也背不動尉遲圭。</br> 大恩不言謝,記在心里且慢慢還吧。</br> 許惜顏想了想,“元通判過世之后,頂替他職位的周通判年紀不小了吧?”</br> 呃,</br> 這要看怎么說了。</br> 人家雖年界五十,已是當祖父的人了,但還算年富力強。</br> 但許惜顏說人家老,尉遲圭頓時點頭,“就是,一身暮氣。”</br> 是個老好人,但老好人不頂事啊。</br> 身為一地知府,他的兩大副手,同知田鞏雖也是個老好人,好歹是從基層一步步干起來的。性子雖有些迂,但屬于推一步動一步,還能動到位的副手,也就勉強能用了。</br> 但這位周通判卻是推一步,還猶猶豫豫想退半步的人。</br> 偏年紀又大,性子又軟,略說幾句,他就一臉委屈。可要不說,就得自己憋屈。</br> 金光侯是在沙場上殺伐慣了的,哪里受得住這個?早想換人了。</br> 許惜顏果斷道,“既如此,就讓他告假,由衛大人暫借吧。”</br> 尉遲圭驚了。</br> 他自然知道接下來該怎么做,暫代一二年就轉正唄。可就算他媳婦是郡主,可也不能叫人告假就告假吧?</br> 放棄大好仕途,人家圖什么啊?</br> 可許惜顏偏偏就有這樣本事。</br> 只把周通判請來,和和氣氣聊了幾句家常,周通判回去就“病”了。</br> 為了病得厲害些,老頭兒也是很拼的。</br> 大熱的天,守著火爐吃了滿滿一鍋羊肉,又吃了一個七八斤的大冰西瓜。</br> 直吃得上吐下瀉,兩天工夫,整個人都瘦脫了相。</br> 正好讓初來乍到的衛績,頂了這個缺。</br> 也不是沒人覺得周通判病得蹊蹺,旁敲側擊想去打聽,可是迫于金光侯權勢?</br> 還隱約透露,有人可以代為作主,上達天聽。</br> 周通判躺在床上,統統大罵了回去。</br> 然后據說被氣到,勾起“舊疾”,病得更重了。</br> 然后,連他少年結發的老妻也給嚇到了。</br> 老頭子不是當真要去了吧?</br> 成日啼哭。</br> 周通判這才挑個無人深夜,悄悄告訴她。</br> “你莫擔心,我自有主張。這是為了咱家將來呢,過幾年你就曉得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