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周夫人才放下心來。</br> 自家老頭雖然面上看著軟和,但大事不糊涂。他這般做,必有緣故,幫他遮掩好了就是。</br> 周通判瞇眼望著帳子頂,悄悄笑了。</br> 他自己是個什么能力,自己心中清楚。</br> 能頂上元通判的缺,已經(jīng)是走狗屎運,撿漏了。想要在這個位置安生呆下去,保證不出錯,基本不可能。與其等著回頭闖了禍,丟官罷職,還不如提前“告病”,做個人情呢。</br> 升平郡主已經(jīng)答應,給他一個太學的名額。</br> 周通判自己讀書平平,兒子也不行,且喜有個好兒媳,生了個聰明伶俐的大孫子。</br> 小小年紀,已經(jīng)考到了童生。</br> 周通判早就在為他的前程操心,沒想到那位小郡主這般細心。那日他不過是帶孫子去郡主府赴了回宴,略見過一面,小郡主就注意到了此事。然后跟他一提,簡直是讓周通判喜出望外!</br> 他家世不高,想送孫子去太學,基本是天方夜譚。但若有許惜顏舉薦,就有如探囊取物,輕松之極。</br> 只要孫子讀書爭氣,再有太學經(jīng)歷,積攢下官場人脈,將來他的仕途,就比自己要光明順遂多了。</br> 這般交易,傻子才會拒絕。</br> 所以周通判“纏綿病榻,臥床不起”,衛(wèi)績便輕松頂替了他的職位。</br> 消息傳到濟州,高伯賢破口大罵。</br> “那姓周的,怎么就這么沒用?扶都扶不起來!還有那尉遲圭,怎么就摔不死他?”</br> 高三爺不敢接后一句話,只說,“這樣頂替,不合規(guī)矩吧?要不要去參上一本?總不能讓老六白死了。”</br> 高伯賢更生氣了。</br> 他當然知道這樣暫代不合規(guī)矩,可這樣不合規(guī)矩的事,高家也沒少干。</br> 而且干得更加過分。</br> 起碼,人家是讓周通判心甘情愿的裝病讓位,并沒有半分牢騷。</br> 真要參了尉遲圭,只怕高家會有更多把柄,要被人攻訐了。</br> 但狀還是要告的,但這個奏折該怎么寫,他還得再斟酌斟酌。</br> 與此同時,金光侯和升平群主從寧州遞上的奏折和書信,已經(jīng)送上了京城。</br> 等到高家的奏折送來,睿帝看后冷笑數(shù)聲,不發(fā)一詞。</br> 只命人給升平郡主送去賞賜。</br> 賞賜一經(jīng)公布,整個朝堂都轟動了。</br> 皇上賞的不是金,不是銀,不是珠寶,不是首飾,而是兩根梁柱!</br> 因升平郡主有意在壽城建一所免費書館,教化百姓。蕭訥看了好些宅院,都不太滿意。許惜顏就大氣表示,不如自己蓋一個吧,反正錢也是夠的。</br> 然后,許惜顏就用郡主名義上書朝廷,請求皇上也御賜幾本書下來。</br> 意思這書館雖是她牽頭辦的,但還是要來看書的人,永遠感念皇上的恩情。</br> 這種又不要自己掏多少錢,還得名聲的好事,睿帝自然樂意做啊。</br> 不僅如許惜顏所求,賞下兩大車書來,還特意賜了兩根大梁。</br> 意思是這書館也是為朝廷,為邊關培育棟梁之材。</br> 這可太榮耀了。</br> 就連外祖蕭訥,都因首倡此事,得了一個小小的虛職。算是官方委任他督建書館,以后說出去就名正言順了。</br> 直把在京城的蕭氏,激動得淚流滿面。</br> 聞知喜訊,厚厚的準備了一車禮物,賀老爹一把年紀,當官之喜!</br> 至于大伯尉遲煒,快酸死了。</br> 更加后悔,為何沒一起跟回去?</br> 否則這樣好事,搶也要搶到自家頭上啊。</br> 要說前頭尉遲均,得了做官資格,就夠叫人妒忌的。這回蕭訥得了官職,就更讓人妒忌了。</br> 就算沒啥見識的人也知道,這事一旦辦好,蕭訥的大名,是能跟這寧州書館一起流芳百世的。</br> 只要大齊不亡,書院不倒,永遠都會有人記得他這個首創(chuàng)人的名字。</br> 尤其在讀書人心中,這可是太大的榮耀了。</br> 尉遲堅的心,亂了。</br> 原以為留在京城才是最好的選擇,可現(xiàn)在看來,完全不是啊。</br> 要是早知道,要是早知道——</br> “要是早知道,我就該讓小弟跟著去濟州念書!”</br> 鄭七娘一面興致勃勃,挑選著給許惜顏的禮物,一面跟陪嫁丫鬟閑話,“如今有皇上御賜的梁柱,那書院定能吸引許多大儒前來。咱們多備些好禮,說不定郡主能用上。”</br> 丫鬟笑著捧場,“正是,咱們奶奶蒸出這么好的香露,還配這么好的琉璃瓶。就是郡主的身份,也拿得出手了。”</br> 尉遲堅心中,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更不是個滋味了。</br> 平心而論,鄭七娘實在是個很能干的妻子。</br> 她看不上家傳的花木生意,是想轉做更加高檔,也更加暴利的香露生意。</br> 這種利用花朵蒸出香露的法子,古以有之。</br> 可食用,亦可當香水涂抹使用。</br> 鄭家世代做花木生意,自然也會蒸香露。</br> 不過蒸得一般,且主要是做吃食使用,利潤不高,算是附帶。</br> 但鄭七娘到底是個姑娘家,打小就特別愛琢磨這個。</br> 尤其那些作涂抹使用的番邦來貨,香味馥郁,就一口不到的份量,只要配個漂亮的小瓶子,就比她家辛辛苦苦種出來百十盆花木還貴,且十分受追捧。</br> 鄭七娘不服。</br> 憑什么別人能做,她就做不出來?</br> 但鄭父是個老成持重的人,頗看不上女兒這些“歪門邪道”的生意,只想好好守著自家的花木鋪子,所以父女倆道不同,不相為謀,沒少為此吵架。</br> 從前是沒兒子繼承家業(yè),只得逼著小女兒來照管家里的生意。</br> 如今有了小弟,鄭七娘樂得放飛自我。這些年來,沒少在這上頭折騰。也是皇天不負苦心人,還真給她做出些門道來。</br> 尤其成親之后,一是嫁進金光侯府,有了倚仗。二是因許惜顏做主結的親,便有機會拜見成安公主。</br> 成安公主聽說她喜歡折騰香露,徑直從宮中要了幾個制香太監(jiān)出來,不能賞人給她,卻幫她改進了幾項關鍵技術。</br> 讓鄭七娘的香露,頓時大步上了幾個臺階。</br> 雖還比不上宮中精致,但足夠貴婦千金們使用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