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堅給宋氏說得眼活心熱,卻還知道不好意思,“郡主那等身份,怕是高攀不上吧?”</br> 宋氏不信,“那從前說書的,還有窮秀才討到公主的呢。總得有這樣的真事,人家才編得出來不是?就二郎那等粗坯子,皇上都舍得嫁個郡主。我兒子這么一表人才,皇上要是見到你呀,定是樂意嫁公主的。”</br> 母子兩個浮想連翩,仿佛榮華富貴,嬌妻美人,已是唾手可得之物。</br> 只可惜肚子不合時宜的咕唧一聲,驚醒二人美夢。</br> 倒不是蕭氏不給飯吃,而是這一天忙得腳不沾地,哪有工夫吃飯?</br> 這會子想叫下人送些吃的來,下人表示,還得等。</br> “總得等到正房傳了飯,才有其余各房的。夫人和哥兒要是忍不住,先打賞小的幾個,小的去買些點心,墊墊肚子也行。”</br> 宋氏母子面面相覷,那還是忍忍吧。</br> 錢都在老太爺手上,就她們手里那幾個,誰都舍不得!</br> 讓人去催,卻說兩個小爺出去送禮未歸。蕭氏都沒叫傳飯,其余人哪有飯吃?</br> 母子兩個未免抱怨,此時在尉遲家隔壁,一家老太爺,無意中從餐桌上拿起一個白面花饃,咬了一口,不覺贊道。</br> “這饃饃做的好,勁道。竟跟從前老祖母做的一樣,誰做的?”</br> 旁邊伺候的兒媳婦不敢隱瞞,頓時回話,“是虎威將軍府上送的。說是新搬來,打擾四鄰了。今日家中祭祀,尉遲太太親手做了些饃饃,便分贈四鄰了。原兒媳婦還不敢端上來,又怕失禮。爹既喜歡,再好不過。”</br> 老太爺聽得搖頭,“你們呀,收慣了好東西,怕是瞧不起這饃饃了。可從前在鄉下,人家肯把做了祭祖的東西送人,才是最給臉的,且是人家主母親手做的呢。他家今日既然祭祀,有送禮嗎?”</br> 兒媳婦忙道,“送了送了,依著規矩給的。”</br> 兒子插了句嘴,“他家在京城也沒個先祖墳頭,聽說是去金光門外哭了一場。”</br> 他語氣不屑,老爺子卻是眼睛一亮,“高啊!這是哪位高人給他家出的主意?怕是皇上知道,也是欣慰的。你們呀,往后可一口一個鄉下來的,瞧不起人家。往后多少年,還不定風水輪流轉呢。再說往前多少年,咱家又能強到哪兒去?”</br> 瞧老爺子有興致,兒媳婦忍不住也多說兩句,“聽門上說,來送禮的兩個小公子,倒哭得眼睛都腫了,聲音也沙啞,象個懂事的。之前卻似有位姑奶奶鬧騰了一場,也不知怎么回事,媳婦也沒叫人亂打聽。”</br> 老太爺點頭,“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他家驟然新貴,保不齊樹大有枯枝。且看這位尉遲太太能不能撐住,否則就是有神仙指點——”</br> 他搖了搖頭,又啃了一口饃饃。</br> 嗯,好吃!</br> 類似的情形,在附近不少人家上演。</br> 有同情的,有理解的,也有幸災樂禍的。但總體來說,旁觀的心態更多。</br> 畢竟不熟,能有什么交情?</br> 且看尉遲家,立不立得住吧。</br> 許府。</br> 規矩也是一樣的。甚至比處于學習階段的尉遲家,森嚴更多。</br> 許太夫人慈愛,連晨昏定省都不苛刻兒孫。但大家子行事,卻不能這般沒規矩。各房主子覷著空,都是要去太夫人那里站一站,請個安問個好的。</br> 擺飯更是太夫人優先。</br> 單設有小廚房不說,還每月擬了菜單,請太醫或京城名醫來請平安脈時,指點太夫人的膳食。</br> 然后各房每日做了時新菜,也要挑一兩樣尖貨,給太夫人嘗鮮。</br> 那天許惜顏想的一道野雞湯配銀絲面,和春筍野菜,博了太夫人贊賞。</br> 今兒二太太尹氏便想著讓人蒸了個榆錢兒餅送去了,卻遇見許惜顏也來送菜。</br> 絳紫笑道,“……二姑娘難得出門一趟,不想遇著五房的小四爺了,買了擔新鮮河蝦送她,還指點著我們姑娘讓廚房炸了蝦油,配了嫩嫩的春韭,給老太太炒了這道韭菜蝦仁。”</br> 許太夫人笑容和藹,“是長津啊,也虧你們姑娘用心了。那炸出的蝦油還有嗎?有就送我一碗。明早,我還要那個拌面條吃,才香呢。”</br> 絳紫笑道,“這個我們二姑娘倒也想著了,已經命廚房把那些小蝦子炸得酥酥的,搗碎了做新鮮蝦醬。腌上一夜,等明早入了味,叫琥珀她娘做了面條,再孝敬老太太。”</br> 許太夫人越發高興,又贊許惜顏有孝心。</br> 忙叫絳紫把她這兒專供的紅米粥,給許惜顏拎了一罐回去補氣血。</br> 尹二奶奶再瞧瞧自己的榆錢餅,和各房孝敬來,俱是一片綠油油的青菜野菜,便有些拿不出手了。</br> 等回了房,未免就抱怨起來。</br> “偏她是個伶俐的。哄著我們都開始送小菜,她倒開始送魚送蝦!”</br> 可半天不見女兒接話,再抬眼,卻見許桐望著眼前一只錦匣,怔怔發呆。</br> 尹二奶奶上前一瞧,高興了。</br> “我還想著,老太太單賞你一個九寶赤金纓絡,卻沒別的首飾來配,一時也用不上。到底還是老太太,心細,又挑了這些寶石送來。嗯,這小的可以給打你一副耳墜,大的就做兩枝釵環,鑲個戒指鐲子,將來你出嫁都是極體面的了。”</br> 她說得熱鬧,卻不妨許桐用異樣的眼光看著她。</br> “娘方才說的那個伶俐人,是二妹妹吧?”</br> “可不就是她?”尹氏撇著嘴,一面拿著那幾顆紅寶石在女兒頭上比劃,一面抱怨,“什么二姑娘想的韭菜炒蝦仁,二姑娘想的蝦醬。從沒見她下過一次廚房,能知道什么呀?”</br> 許桐頗有幾分無奈,“娘要這么說,女兒又下過幾次廚房?咱們這樣大戶人家,哪還真要主母小姐去下廚的?”</br> 尹二奶奶不悅,“你這丫頭怎么回事,怎么幫著外人欺負你娘?”</br> “因為拿人手短。”許桐瞧著尹二奶奶手中還舍不得放下的紅寶石,誠實道,“這不是老太太給的,是二妹妹方才送來的。”</br> 啊?</br> 尹二奶奶一下愣了,拿著的寶石,仿佛也燙手起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