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方是知府大人，金光侯親自定的。</br> 江廉是很討厭，但壽城縣衙又不是他的。</br> 他可以繼續告病不干活，但壽城縣衙作為寧州衙門，該干的活，一分不能少干！</br> 說來金光侯也是蔫壞蔫壞的。</br> 江廉得罪了他家小媳婦，想這么輕松就揭過？</br> 別做夢了。</br> 就算不把你當成牛馬使喚，也要把你憋成一個受氣包。</br> 再說了，縣衙里除了這位縣太爺，其他小吏衙役們可是很樂意來幫忙呢。</br> 閑了這么多年，難得有個機會表現表現。萬一跟尤頭兒似的，也給金光侯看中，調到身邊去了呢？</br> 他們說的正是那個精明能干的老胥吏，尤福。</br> 這名字還真沒起錯，雖說他的機緣來得晚了些，但到底來了。</br> 如今換了新官服，成天跟在金光侯身邊忙前忙后，別提多威風呢。</br> 至于縣太爺的臉色？</br> 誰理他去！</br> 江廉當眾丟了那么大回臉，如今連出門見人都不敢，除了憋屋子里運氣，還能如何？</br> 哦，他還能告狀。</br> 江廉就算還不知道那個“蛙公”的典故，但受此奇恥大辱，他非但沒有反省自己，反而恨毒了尉遲圭和許惜顏。</br> 甚至，連一應同僚都恨上了。</br> 他們肯定早就知道許惜顏能寫一筆好字了，但誰都不來提醒他，眼睜睜看他鬧笑話。</br> 所以他要向皇上告狀，告整個寧州官府的狀！</br> 全都被升平郡主和金光侯的小恩小惠收買，全都是狼狽為奸。</br> 不提江廉如何運筆如刀，壽城百姓們可是忙得如火如焚。</br> 本該清閑的冬季里，往年都貓在家里閑磕牙的時候，如今卻是家家戶戶都忙著干活。</br> 隨著香氣四溢，一籠新鮮的棗糕出爐了。</br> 氤氳的白汽散去，露出新鮮好看的紅褐色。</br> 看家的大黃狗，使勁搖著尾巴，吐著舌頭，垂涎欲滴。</br> 卻惹來主人笑罵，“去去去，成天就想著吃！這是郡主的東西，得交給人家的。咱家的飯，一會煮了有你吃的。去門口看看，小四兒回來沒有。”</br> 極通人性大黃狗，聽話的搖著尾巴出門了。</br> 巷子口那兒，正好瞧見自家小主人背著個小書包，一蹦一跳的往家走。</br> 大黃狗興奮的汪汪叫著，直沖過去，卻差點撞上一輛馬車。</br> 小主人大驚失色，“阿黃站住，你撞到人啦！”</br> 拉車的馬雖然瘦巴巴的，個子也不大，但走得極穩，膽子也沉穩。雖然斜刺里冒冒失失沖出只大黃狗，卻是很淡定的抬高馬蹄，便跟大黃狗擦蹄而過了。</br> 意識到闖禍的大黃狗，縮在路邊，小聲嗚嗚。</br> 小主人連忙賠罪，想想又加上學堂里才學的禮儀，作了個大揖。</br> 被嚇到的那家人，原本是想罵的，可趕車的漢子看小男孩這般有禮貌，還背著書包，不由得高看了一眼。</br> 再看他身上衣裳還打著補丁，褲子分明用布又接了一截，跟自家不相上下，就忍不住打聽了幾句。</br> “沒事沒事。呃，小兄弟，你可是上那寧州書館念書的，真不要錢？”</br> 小男孩頓時驕傲的昂起下巴，“那能有假？郡主是仙女下凡，說話算話的！”</br> “紙筆書本呢？”</br> “那肯定要自己掏錢，不過先生們說我們還小，不用花錢。叫各家劈了柴禾，做了些木片片，喏，就跟這樣，能寫字兒就行。”</br> 小男孩很大方的從書包里掏出一張小木片，無比珍惜的遞了過來。</br> 巴掌大的小木片上，用炭筆寫著個“冬”字。</br> 雖然歪歪扭扭，還很稚拙，卻讓不識字的人，莫名敬畏。</br> 小男孩眼睛緊盯著自己的小木片，小嘴吧啦吧啦的絮叨，“如今先生們每天教我們五個大字，叫我們練熟了再記在木片片上，回家可以刻在墻上，在雪地上去練。回頭擦了木片還能再帶來上學，不過我爹叫我把這些木片都收好，咱家別的沒有，木片片管夠。往后我要能讀得好，再給我買毛筆，買成安紙。</br> 大叔你知道啥是成安紙嗎？就是我們郡主她娘做的。聽學堂的先生說，又好用，又不貴，他們都是用這個紙呢。大叔，你能還我了嗎？”</br> 那漢子一怔，忙不好意思的把木片還給他。</br> 后頭馬車里，忽地撩起簾子，露出一個七八歲小女孩的臉，“那女孩也能去念書嗎？”</br> 見著同齡人，小男孩更放松了，“可以呀，我們巷子里就好幾個女孩去了。”</br> “你們這里的老人家，真的還能領糧食？”</br> “是啊。到年紀的老人家，每月初一就能領。”</br> 小女孩還想問什么，大黃狗突然不甘寂寞的低叫了兩聲，漢子便笑著打斷了。</br> “行了，快到吃飯的時候了，丫頭別耽誤人家了。謝謝你啊，小兄弟，我們順著這條路，就能去醫館嗎？”</br> “對，沒錯，就順著這條路，走上一會兒就到。大叔你看如今城中，掃得最干凈的路，就是通往書館的路，全是各家出來掃的。書館后頭就是醫館，不過大叔，你家要來看病，是要領號的，你領了嗎？”</br> “領了領了，多謝提醒。”</br> “不客氣。”</br> 小男孩帶著大黃狗，蹦蹦跳跳回家了。</br> 在白雪黑瓦灰墻下，樸素又溫馨。</br> 馬車里，這才傳來一陣壓抑的咳嗽。</br> 小女孩懂事的給老人家捶著背，滿臉歡欣，“太爺太爺，您聽到了嗎？這壽城真好，咱們就留下來吧。我能讀書，您能治病，還有糧食領呢！”</br> 老人家緩過氣來，卻是失笑，“你想留就留啊，那壽城還不給擠破了？”</br> 小女孩咬著嘴唇，一雙黑亮的圓眼睛里，卻透著幾分狡黠的天真，“太爺是個有本事的人，肯定有法子留下來的，對不對？聽說那書館開幕，還有位蓋房子的魯師傅來揭幕呢。太爺……”</br> “行了。”漢子打斷了女兒，卻也沒生氣，只望著馬車里的老人家，尊敬又忐忑的問，“阿爺，萍兒雖嘴碎些，這話卻也有理。若果真郡主是個愛惜人才的，要不咱先去看了病，您瞧瞧再說？”</br> 老人家輕輕頷首。</br> 看著通往前方的干凈馬路，一雙飽經世事的老眼里，也含了幾分希翼。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